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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東西,大抵都有毒。還只是寒鐵之身的時候,原以為會相隨一生的人並沒有教他懂得這個道理;他想,而宗三不過是把刀。
長谷部確實沒有預料到這場重逢。彼時世間風雲變幻,已不知過去了多久;好在他對時間沒有太多感觸,畢竟不是活物。當藥研藤四郎領著他穿過新主人宅邸內簡潔的長廊、如人般的肉身用腳踩在被日光曬得脆暖生輝的地板上,隨著步伐前進,他從轉角後面的廊板上,看見了宗三。
易主之前,他與宗三左文字共侍一人十餘年,卻並未有太多機會相處——信長公只將那刀擱在架上炫耀,不像他是作為真正的武器出入戰場,更何況刀本身也沒有多少承認主子的意思;每每見到,也是一副不鹹不淡、放任自流的樣子,與他自然沒甚麼合得來之說。時間久了,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和世間總也揮散不去的種種傳聞交織,他對宗三的看法,與世人並不會相差太多,而他更無意去做甚麼梳理懷緬。
說白了,他不喜歡那把刀。
“宗三,看看!不愧是大將,把長谷部さん也帶來了。”
曾經同是織田愛刀的藥研熟絡的語氣令他有些不習慣。更特別的是,不遠處,那個向來對誰都愛理不理的傢伙,竟用一種稀鬆尋常語氣應道:
“甚麼?你剛才說、誰……”
他其實沒有正經同宗三說過話,哪怕是共處一道屋簷下的時候也是。如今,那聲音柔軟而婉轉地傳過來,空氣裡彌散開來的是並不拐彎抹角的疑惑;他發現同樣具現了人形的宗三,身著像是平常人家居家做活時穿的便服,一面說話,一面彎曲了手臂將手指繞到腦後,似乎是要把那邊廂的頭髮想法子撥弄起來,卻怎麼也不得要領的樣子,因而費勁地皺起了眉;當宗三向著他們轉過臉來,他見著的就是那麼一副前所未有的古怪神情。
實然,宗三的樣子變了。但即使沒有藥研引領,他也還是認得出來的。聽聞之前被燒身兩次、又幾度重刃,似乎也就真的變成了一把純粹的觀物。誰都知道,被燒過的刀,再怎麼重鑄也恢復不了原本的模樣;換言之,已不再能被稱之為武具。他不清楚宗三如此存在下來的想法,只是,要換了他的話,可是萬萬做不到的。作為一把殺人的器。
而不詳之刃如今的模樣,讓人想起春花爛漫的年華。
只在那眉目之中,隱隱綽綽,仍映著一小片冷冷的紅,莫名讓他聯想起自己沒能親歷的那個火光灼天的夜。
宗三維持著那個姿勢,靜靜望著他。
他實在不知道要說甚麼。說不上有何敵意,但要說好感,他和其他人是一樣的。自從被銘為義元左文字之後,說是境遇所致也好、自身願望也罷,這刀不再有討人喜歡的意思。
“……壓切啊,是故人呢。我還在想,你甚麼時候會來。”
他對那個諢號皺起了眉。對方得逞似的笑眯起眼。
“說過了吧——不要那樣叫我。”
一旁的藥研急忙擺了擺手說道:“我帶你去別處再轉轉。”而宗三不再搭理他,只是專心致志地繼續侍弄那些蜷曲柔軟的頭髮;但那手指總也不得要領,緋紅的髮愈發地糾結在了一起。
(長谷部啊!在我的本丸生活得怎樣?)
(承蒙主上關懷,我很好。)
(這形體也已經習慣了嗎?)
(雖然還有些不太熟悉的地方,但已經沒有大礙了。)
(太好了。對了,藥研和宗三也在我這裡,你們也算舊識,相處還得不錯吧?)
(……我們安然無事,主上。)
(那就好。對了,有空陪宗三對練吧!)
(咦?……是宗三…左文字嗎?)
(當然了。我這還能有哪個宗三呀,哈!)
(……恕我冒昧,是要屬下與他對打嗎?)
(正是。要磨練技藝,自然是和強勁些的對手才好。)
(……他…的話……如果是主上的命令……)
(嘛,我懂你在擔心甚麼…不用猶豫!只是你可得小心別把他折斷了,哈哈!)
也算是一件大事:像人那樣思考和生存。他從主廳走出來,粟田口家的短刀們又笑又鬧、赤著腳從身邊跑過,啪嗒啪嗒,留下幾串濕漉漉的泥印。牆邊,主上授意寫的【廊下奔跑禁止】的紙條被過堂風掀起一角,沒有要認真計較的意思。
他覺得自己搞不懂很多事。但只要還有命令,總比甚麼都沒有要來得好。
主將也是。常常地,不知道在想些甚麼。宗三看起來和戰意毫無牽連,也不是現在才有的事。
但該做的事不會改變。
那傢伙——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實戰刀。他其實見過左文字派的這一把還是太刀時的樣子——和今川的頭顱一起。他沒有看不起對方的意思,真要說起來,大概只是,有種不太對勁的滋味。
在進入練習場之前,宗三已將那把秀麗的頭髮向後牢牢捆成一束。人的身體誠然是很脆弱,不知是不是和經歷過的種種有關係,現在只是打刀的宗三左文字的身軀,看起來更有些不堪一擊的意味。
“主上讓你對我手下留情嗎?”
“怎麼可能。”
纖細的刀在他的刃面前笑了。
風、震動和金屬碰撞時摩擦出來的閃光——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被劃了淺淺的一道,並不很疼——人類的那種疼,是種新鮮的體驗。
“那就請多多指教了,長谷部君。”
宗三說話還是很輕,語氣也很柔軟,甚麼都不太在意似的。
(明明差一點就切開了。)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瞭解宗三。
如果不是因為打擊力道不足、對方又並無殺意,剛才那一下,自己恐怕已經被卸掉半邊肩膀。
在作為壓切長谷部的記憶中,宗三左文字是作為一樣展品的存在更為深刻;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甚麼,但差點能砍到他的刀並不多。
“抱歉吶!我雖然不如別人那樣有力氣,但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多多少少也是有出陣的——你可不要嫌棄。”
異色眼瞳,據說也是燒毀再刃所致;他初看時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妖異,當下被那雙眼如此切近、毫無遮掩地望著,一時間竟有些恍然。
夏日的夢在紫藤架下藏著。
(——刀也會做夢嗎?)
或許是時代變遷,力量的流轉也有了變化,才讓付喪神如此輕易地在世間化作實體、甚至自由走動。那個時候的他們,只是依附在物件上的意識罷了,若非與另一世界關係匪淺的人,還無幸得以一見。
自信長公處離開之前,他同宗三只有過一次可以稱得上切近的會面。
『這是甚麼花?』
那日的庭裡,有個不認識的聲音。
在這宅邸中不用敬語的人,按理只得信長公一人而已。而他聽到的那聲,像波瀾不驚的湖水裡映著一彎清涼的月亮,在這人人自危的宅院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倒是難得。
當他回身去找,一個薄薄身影,背對著他坐在廊沿,似乎正對著庭中架上那片繁盛如錦的淡紫花朵出神。
他好奇這院落中竟有他不認識的人,於是走近過去,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對方聽見動靜轉過頭來,雕琢般的面上閃過一絲波動,似乎是驚訝還有別的刀靈在附近。
那纖長腳尖順著廊板邊沿垂下,初夏的日光當頭卻沒有半片陰影。於是他明白,那是和自己相似的【東西】。
而那靈的胸口,有隻刺眼的蝶。
(哦,對了…他就是主上前幾日從桶狹間……)
他皺了皺眉,不發一言地轉身走遠了。
身後傳來幾不可聞的一歎。
前線戰況有時吃緊,但還算不上慘烈。新主上是個頭腦清醒、言出必行的人,按部就班地做著該做的事。
他也是一樣。
宗三意外地很受器重。不知是不是來本丸較早、出戰相對頻繁的關係,在戰事的領導上也很得信任。長谷部來了以後,便被主將吩咐了去當輔佐,補足宗三經驗欠缺的部份。他無從揣測宗三的想法。好在對方對過去的事似乎沒有他想像中的執著,除了重逢初時那一次,也沒再拿他心有芥蒂的名字開玩笑;一切也算是順風順水,公事公辦。
可能是以人的形體生活的關係,竟也開始在意一些轉瞬即逝、細枝末節的東西。主將拍著他的肩說,有你在這裡我就安心了,長谷部。
這可能是一劑良藥。
——愈療人的東西,也能給刀療傷嗎?
“那你乖乖聽話不就好了嘛。”
在他看來只是一點小傷。報告完戰情之後,他接受主上的好意,往用來診療傷員的房間移動過去。快到門邊的時候,他聽到紙門後面,藥研認真地說出措辭半是調笑的話語的聲音。
“可是,主上已經委任我當隊長了……”
“那並不是理所應當該受傷的意思。”
“那……”
“你因為這種事情而高興,我可是會困擾的啊。”
裡頭有輕輕的笑聲響起。令他想起那個夏日裡,那些纖細柔軟的花朵,風起時,就像淡紫色的溪流在盈盈流淌。
“那,我該怎麼做?你來說吧……”
那個誰馴服不動的宗三,聲音裡滲出笑意。
這回,被問話的人沒有回答。
當他意識到裡面那種不對勁的安靜,並不是一種尷尬的沉默,而且另一種他所不能理解也不可能深入的氣氛時,他選擇了毫不猶豫地——遁走。
他當然不願把自己的反應形容為落荒而逃,但若有再多一人在場,描述大概會相差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