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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大學放秋假的時候,他照常聽依家裡的囑咐,不多逗留地登上了歸鄉的火車;並不是說留在學校就真的無事可做,也不是說家裡少了他就真的多少冷清,只是大人那麼說,他也就甚麼都不抗議地回家來。



順應總比改變容易。他秉持著這想法,放走逆流而上的念頭。


 


已經算是不披件衣服就會感到骨涼的時節,落葉在門前的臺階上疊起半厚的一層。去車站接他的僕人提著行李先一步走進去招呼人出來幫他接風,他回頭看了眼停在門口不認識的車,樣子時髦,似乎也不是家裡新買的。


 


 


果然是有了客人。


 


等他換了衣服進到前廳,與父親對面對坐著的人轉過頭來,向他露出微笑:“呀,石切回來了。”


 


他看清來人後一愣,而後微微地頷首行禮:“好久不見……宗近さん。”


 


宗近這個人,說起來是他這輩的表兄,雖然外表年輕,不知怎的年紀卻比他大上不止一輪,在家族中的地位也很是奇妙,就連身為這代家主的父親都往往將他當作平輩敬稱,不敢絲毫地怠慢。自他有記憶起,宗近待他親善有加、關愛非常,後來他離家求學、分隔兩地,才不似昔日那樣來往甚密;這日走近了一看,這男子與他記憶中竟並無二樣,仿佛這許多年的光陰從不曾在這人身上流淌過一般。倒也是稀奇。


 


“過來。”


 


宗近笑眯眯地拍拍自己身旁一早備好的坐墊,意思很是明瞭;他臉上一紅,記起幼年時自己在這人身旁往往坐不了多久,便會被抱起來放到腿上,親親地摟著、說些逗引的話。自己父親生性嚴肅、不苟言笑,這樣的事情是從未有的;因而,與宗近在一起時,倒也算是他幼年時代少有的溫情回憶。只是眼前自己好歹也已經算是半個大人,雖然涉世未深、走出門去也肯定不會被人當成小孩兒,唯有宗近仍對他這番親熱態度,倒令他一面隱約感動、一面又有些害羞猶豫。


 


“——好,你就在這住幾天吧,”


 


自己進來之前的話題似乎已經進行到了可以收尾的時候。父親忽然對宗近說道:


 


“也好幫我管管他……去了學校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這樣說著,父親向他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無奈地轉開視線,寒暄幾句之後便去忙了別的事,留下他們兩個共坐在茶桌的一沿,氣氛有些奇怪。


 


客廳也是茶室,門外就是庭院,靜得只剩下水流敲打院石的聲音。


 


“哈哈、說是要我管教你呢,嗯?”


 


宗近在他耳邊揶揄般地說著話,清雅氣息緊緊熨帖過來;他只覺得耳根瘙癢、面頰發紅,全身都不對勁起來。他微微地向一側挪動、禮貌地迴避,偏偏宗近還一伸手攬住了他的後腰、如入無人之境,一雙眼笑是笑著,卻是沒有半點饒放的意思。


 


“你說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表、表哥……”


 


他從宗近眼裡看見自己恍然不知所措的面容。


 


“……你長大了啊。”


 


這話語,像花瓣飄旋飛轉、最後恰巧落入他的茶碗。


那雙手輕輕放開了他。


 


 


而他看著那對熟悉而又讀不懂的、微笑著的眼睛,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應答。


 


 


廊外的秋葉,不知何時已紅似烈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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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這是……甚麼。”


 


因為眼前的【東西】太過超越自己的理解範圍而差點把敬語都省略掉的長谷部陷入了某種意義上的停擺。聽聞了熱鬧而跟著跑進主廳來的傢伙們興致勃勃地在他旁邊圍成一圈,目光的焦距鎖定在審神者攤開的手心上站著的……那把刀。


 


——應該……是刀吧?簡直快把這行疑問寫在臉上的國寶さん久違地繃著臉。上一次擠出這種表情,還是在他負責的本丸官推被盜號後推送了奇怪內容的時候。


 


“……長谷部的話,不是應該認識的嗎?哈、哈。”


 


請不要這麼乾脆俐落地把問題推還給我啊——今天內心臺詞有點豐富的長谷部緊張地瞪著話題的中心。


應該……會說話吧?雖然尺寸上有點不對頭,看起來倒還是完整的人形。


 


“我的名字是宗三左文字。”


 


——呃啊!真的說話了!


他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您也、想讓王者的象徵來服侍嗎……?”


 


…………雖然似乎是挺有氣勢的臺詞沒錯,但由一個不過大半個手掌高的小東西說出來,怎麼看都缺了些讓人信服的感覺。


 


“呀啊——小小的好可愛~~~(桃心)”


 


不知從刀群的哪個方位傳來了嬌嗔的叫聲。姑且當做一種讚美吧。


以此為引線,屋內的竊竊私語逐漸變成了興奮的議論,幾乎讓長谷部的偏頭痛再度發作。


 


“主,這到底……”


“啊啊……關於這個,我問了總部那邊,說是因為煅刀時候靈力運作水平不穩定所引發的計算外事件,偶爾也是會發生的啦,只不過影響的範圍和程度不同會導致表現出來的結果也有所差異,在時空局管轄的其他本丸似乎也有相關記錄……”


“……甚麼?”


“簡而言之就是我感冒了。”


“…………”


 


似乎再也懶得詳細說明的審神者對著用指尖輕輕撫弄了一下手心裡已經因為周遭的奇異氣氛而有些不安起來的迷你型·原太刀,以示安慰。


 


“雖說如此,但……這麼小的刀能做甚麼?”


“嘛……跟著出陣試試?”


“您確定嗎主,刀裝都比它大兩圈,能裝上嗎。”


“……那…你們誰帶去內番?”


“能拿起鋤頭嗎。”


“馬廄……”


“會被馬當成花吞了吧。”


“總之、先手合著鍛煉一下的話……”


“喂,你們!有誰願意跟這傢伙對打的,站出來。”


“甚麼——!竟然想對這麼小的刀做那麼殘忍的事?!”


“這種尺寸的話,揮一下就飛了吧……”


“惡鬼!禽獸!!不是人!!!”


“亂ちゃん…我們本來就不是诶。”


“呃、”


“…吵死了你們……主,您意下如何。”


“…………抱歉,當我沒說。”


 


在七嘴八舌毫無建樹的議論中,也算是長谷部舊識的打刀·宗三左文字,用極小的聲音長長地歎了口氣:


 


“誒……原來如此,得到了我卻不打算使用……一直都是這樣呢。”


 


又一陣可怕的沉默襲來。


審神者臉上似乎開始有點掛不住了。


 


(天啊這種莫名強烈的罪惡感是怎麼回事……)


 


“明白了,總之先在這住下吧!總會有辦法的、嘛?”


 


(——就算朝這邊笑得這麼溫和正直我也不會上當的哦、主?)


 


 



“好可愛好可愛——讓我也拿一下~~~”


“等等、下個是我!”


“可以幫他換衣服嗎~?”


“要喂他吃甚麼?”


“喂喂,你們可不要把他當玩具啊,宗三可是厲害的打刀喔。”


“藥研哥你來了~”


“喂,你們不去當值,全都聚在這裡做甚麼。”


“喲,長谷部だんな!還真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啊。”


“哼…別提了。這傢伙……本來就不好使,還用這副樣子出現,真不知道能派甚麼用場……連水果都切不了吧。”


 


一邊這樣說著的長谷部,不顧短刀們的阻攔,一把抓起了現今輕似鴻毛般的宗三左文字,握在手心裡翻來覆去地端詳;因為他的略顯粗暴的翻弄而無所適從的宗三慌張地瑟縮著,發出細小的呻吟。


 


“反正也沒用……刀解掉算了。”


 


長谷部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低聲吐露出殘酷的決斷;手裡的打刀全身一顫,停止了掙扎,滿是懼意地看向他。


 


“喂喂……別這樣,才剛被召喚出來,多可憐啊。”


 


意圖解圍的藥研從他手裡把宗三接過去,也學著審神者那樣用指尖輕輕摸了摸那櫻色的頭髮。


 


“雖然和預想的樣子不大一樣,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對吧?”


“嘖……先說好,照顧他的事你們負責。”


“沒關係,就先睡在短刀的房間吧,會很熱鬧的。”


 


說著,藥研向乖乖跪坐在他手中、神情仍有些不安的宗三眨眨眼,全然不顧後頭的長谷部臉上“老子不想管你們了”的灰暗神情。


 


 


 


//.end?


 



 



 


次日早上


 


 


“糟糕!宗三!宗三さん不見了快找!!”


“天啊昨晚是睡在誰那邊的?快翻翻枕頭下面——”


“且慢!全都不要動!說不定手忙腳亂地會踩到他……”


“噫!他那麼小會不會從被子裡滾出去掉進地板縫隙裡了……”


“把榻榻米掀起來!”


“住手啊你們想拆了睡房嗎——”


 


 



“這樣會遭天罰的吧?我。”



起身把衣服重新穿回去的時候,他半側過身,對著床褥上的人半開玩笑地說道。



對方看起來半夢不醒的,是因為不習慣情愛的疲憊,還是單純地不想認真回應這種凡人式的無聊思考——到底是哪一種呢。



他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摩著,那汗濕的端莊臉頰,眼角本有的紅摻進了高潮之後尚未散盡的潮色……誰會理解他呢?又有誰會為他祈禱。



“……爲甚麼會這麼想呢。”



玉緞般的聲音像燃起的香,幽幽地裹住他。



“對禦神刀做了這種事情……應當的吧。怎麼想都是褻瀆了神格……”


“莫非,這是甚麼不好的事情…嗎?”


“…………倒也不是。”


“是滿懷欣喜而為之嗎?”


“自然是高興之至了。”


“那,就不是甚麼污穢……”




他對當神刀其實沒有甚麼興致。只是那優雅寬厚的笑容,令他深深迷戀。


一百年,一千年……



要為之祈禱多少次都可以。








//.完.






養傷的日子,無聊極了。



可能是至今為止最接近碎刀的一次吧。說到底,還是自己大意了。是不是讓主人失望了呢?想起審神者無奈自責的神情,他總有些茫然。



但,於事無補。比起在這裡無意義地懊惱,還是應該儘快治愈傷勢、彌補過失才對。讓主擔憂的話,就失去作為刀的本格了,不是嗎?




正神遊的當口,紙門從外面被打開了。



此時此刻,世上最不想見的人,端著一碟不知甚麼東西,出現在他有限的視野裡。



因為大範圍手入而需要絕對靜養、目前只能做到轉頭這種程度的活動的長谷部內心呐喊道:不會吧。



“哦呀,您醒啦。”



纖白的腳腕上繞著數圈珠串,走路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像在給花奏樂。



他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到自己身側,不請自來地並膝坐下;被輕輕置在枕側那黑瓷小碟上放的,竟是……



兩串圓滾滾的三色糰子。



“從主上那裡拿了探病用的點心,走到半路才想起來,誒呀、重傷臥床的壓切這不是還不能進食麽。可惜可惜。”



(你那語氣可沒有半點惋惜的意思啊……)


忽然想罵人的長谷部眯狹了眼。



左文字派的打刀仿佛忽然變得對他饒有興致,倒也是少見。異色雙瞳帶著笑意看他,嘴角優美地揚起,簡直讓他不自在到了極點。



宗三卻不理他的尷尬,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換了個安閒的姿勢,輕輕拿起那不知甚麼理由依稀仿佛可能原本是要給他的糰子,逕自吃了起來!



(——真是,好幾百年沒這麼生氣了!!)



長谷部強忍著跳起來把這傢伙爆揍一頓的慾望(忽略他此刻也做不到這一點的事實),忿忿地別過了頭。然而糰子的香氣和著那傢伙身上原本就有的那種隱約的甜味,不慌不忙地往他腦海裡鑽,煩人透頂。



“唔嗯,不愧是主人親手做的,很好吃呢。”



幾不可聞的咀嚼聲混著故意誇張了的聲調,像針紮似的。



(這傢伙……等能動了以後,一定要……!)



“吶、長谷部君,”



換了個不那麼討厭的稱呼還加上敬語,卻絲毫沒有讓他覺得寬慰,世上恐怕也僅此一人。


柔軟的氣息近在咫尺。



“你是真的一根手指也動不了了嗎?”



他轉過頭去,撞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澄澈碧空的藍和無垠春野的綠。哪一樣都通透得不相襯,卻嵌在了同一張臉上。



“吶、是不是嘛?長—谷—部—殿。”



簡直都能感覺到對方柔軟的櫻色髮梢撩刮自己臉頰的麻癢。



“哼…”



他使力擺出自己平生學到過的最不屑一顧的表情,同時用鼻音冷冷地反擊——很好就是這樣長谷部,把幸災樂禍的傢伙氣跑就行了!他在心裡給自己加油。



然而,上方傳來了毫不在意的輕笑。


在他反應過來並且轉換出恰當的表情之前,可以說是愉快微笑著的宗三解開了自己內番衣物上的腰帶。



那笑容,似乎還摻雜了一種少見的狡黠,讓他整個人都神經緊繃起來。



“你……要做甚麼。”



緊張得快要再度飚血的長谷部無能為力地問道。



“您以為呢?”



等到宗三在他面前除卻了最後一縷衣衫,甚至還不慌不忙地解開頭髮、將衣物順次疊好擱在一旁,又在他目不轉睛的驚惶注視中掀開被褥一角臥到他身側,長谷部已經幾乎失去思考能力。



又香又軟的東西鑽進了傷患的被窩。然而這根本不是甚麼值得傳頌的美事。



——硬要說的話,稱之為某種無恥酷刑還比較恰當。




被窩的溫度瞬間升高了十個炭爐的熱量。罪魁禍首輕輕挪動身體貼著他,兩人間再也沒有可以防備的距離。



“晚安,長谷部。”



宗三笑眯眯地說完,便真的閉上了眼睛,完全不顧他內心聲嘶力竭的悲鳴。




(喂、你來真的嗎?!現在還是大中午啊,笨蛋——)




可是他已經甚麼都做不了、也說不出來了。







//.完.






誰叫你欺負他來著(x



“小夜ちゃん!”



返校日,忙完了掃除,教室裡鬧哄哄的。忽然從後面撲過來的亂,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說話。



“昨天我在超市看到你哥嘍!城裡的那個……吶吶,和他在一起的是誰呀?告訴我~”



他愣了愣,不作聲,繼續整理書包。


亂笑嘻嘻地捏捏他的臉。



“他還幫你哥提了好多東西吶!肯定是‘那個’……”



沒法子,畢竟——那個人做不了三分鐘以上的運動,也拿不動10kg以上的重物啊……望著天花板上懶懶轉動的電風扇,小夜無奈地想。






“這樣啊……真難得,這幾天你家要熱鬧了。”



在學校教國文、兼開書法教室的歌仙輕輕打著方向盤,慢悠悠地、特意繞了一點路回家。他想讓小夜看一看這個時節的青色麥田。



“也沒甚麼……”



細手細腳的孩子低著頭,環抱著收攏到座位上的雙腿,聲音像隻困倦的小貓。



“沒睡好嗎?”



歌仙在堤邊停下車,伸手摸了摸那顆正對家中某些微妙的變化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腦袋。


孩子抬起頭,聲音迷糊地開口:



“唔,因為,宗三哥他們,晚上有點吵……”


“……呃。”



直覺不該再討論下去的歌仙急忙湊過去親了親他的額頭,又向下蹭了蹭鼻尖,差一點就要落到嘴唇上。



“去和江雪さん說一說,小夜暑假就在老師這住個幾天吧。”


“幾天是,幾天?”


“嘛,沒多久,也就50來天,嗯?”





另一廂,社會精英長谷部已經在『那誰的一看就知道絕對不能有失禮之舉的兄長大人』一言不發的注視中正襟危坐了20分鐘;面對正淡然地飲著熱茶(室溫:35℃)的、仔細看來與宗三的確略略有幾分眉眼相似、感覺上卻清冷得多的青年男子和已經百無聊賴地轉了15分鐘茶杯的宗三,他簡直想要打現場求助電話。



“那個,請問……”


“長谷部君。”


“有!”



不知爲甚麼好像上課溜號卻被點到名的學生。坐在他側面的宗三用茶杯掩著嘴偷笑。



(——奇怪,這種莫名其妙的惹不起感,究竟是……)



名為江雪的一家之長倒是極為淡然,甚至客氣地將桌上的羊羹向他這邊推了些許。



“兄長,這個人不大會講話,有甚麼想問的話,就由我來……”



在客人面前表現得親善又懂事的左文字家次男笑眯眯的,突然就被強行歸入了不會做人的傢伙的長谷部被噎了一噎,現下卻也只好忍氣吞聲。



“是嗎?無礙。那麼……”



江雪放下了茶杯。



“長谷部君,是哪個組的?”


“呃、………………他,他不是混那邊的……”


“喔。那有在嗑藥嗎?”


“…………並、並沒有,工作上不允許吧,我想。”


“那,有參政嗎?”


“…………也並沒有……目前。”


“是嗎,那就沒甚麼問題了。”




——……呃。




蟬聲陣陣,廊下的風鈴發出可愛的輕響。



一陣令人安心(?)的死寂中,剛剛似乎是得到了某種莫名其妙的認可的訪客,企圖緩和氣氛般地乾笑著指了指自己身著的、胸口赫然印著一頭正口噴烈火毀滅都市的哥斯拉的T恤。



“那個,真是不好意思,走得太匆忙了,甚麼也沒帶……非常感謝借給我衣服。”


“不用客氣。”


“真看不出來令弟還挺有童趣的……”



一邊說話、一邊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某人身上的哆啦美的長谷部,並沒有注意到對方使勁眨眼、企圖阻止他說下去的焦急神色。



“喔,這幾件不是宗三的。”


“咦?………………啊。”




——不、會、吧。






後來的刀們都出征去了。本丸忽然下起了雨,一連幾日,數周,似梅雨似的不停。然而這裡並沒有甚麼月份,季節…就連時間也並不真切。



空氣裡瀰漫著木頭浸滿了水所散發的潮濕香氣。



大脇差忽然空落落地無事可做,踱到後面的佛堂;禦神刀獨個兒坐在那。



他這天沒有穿著神官那一身,看起來倒像是個文雅安靜的年青人,讓人禁不住想與他搭搭話。而當青江走近過去,看到他膝上臥著的東西,愣了片刻。



“怎麼有貓?”



石切丸像是剛回過神來,慢慢抬起頭看他。



“噢,之前短刀們撿回來……但太遲了。”



說話的聲音在雨響之中像盞忽明忽暗的燈。而那東西一動不動。



青江盯著他覆在那柔軟動物身上的手。



“難怪,這雨。……你不處理掉嗎?作為神刀。”



石切丸並未作答。他輕輕撫摩著那沒有回應的軀殼,仿佛在呵護一件脆弱的活物。青江不知該說甚麼,於是在他身旁坐下。這一坐就直接壓著了對方寬落落的衣袖。然而本人仿佛毫無察覺似的,並未有甚麼異議。



那霧色的幕不歇。院裡開了花的樹下一地落英。



他看看雨,又側頭打量對方幽靜的側臉。或許因為水汽,或許因為空氣裡倏然升溫的黏稠,向來清爽莊重的傢伙,有幾縷頭髮貼在頰邊,從脂紅的眼角開始,勾出幾許難得的濕意。



“你在做甚麼?”



青江顯出饒有興趣的樣子,問道。



“祈禱。”


“為晴天嗎?”


“為牠。”



水擊在屋瓦上的聲音轉強。鏗鏘有力。



遠處傳來幾響悶雷,而後忽然歸於寂靜。




青江放開那滋味涼淡的嘴唇。




“——要是,哪天我折斷了,也會為我祈禱嗎?”



斬靈刀在離他不能更近的地方微笑著,幽幽地道。




那神刀了然地回以笑意,卻是不答。




雨聲漸止。那曾是生靈的屍骸,在他手中化為一縷青塵,慢慢地飄散開去。





//.完.



晌午時候,他路過後院,審神者的從屬正抱著新煅的刀匆匆走過廊下。



“藥研殿,日安。”



看起來是年輕健壯的人類男子,實際上是紙片兒捏出的式神,在他被造出來的時代也是只有耳聞過的法術。


對方低頭、微微地屈膝,神情恭敬地行禮;因為懷抱著另一個『人』的關係,姿勢有些費勁。



“這是?”


“噢!他之前被燒身過數次,又是剛被召喚至此,刀匠大人說,或許氣力不是很足,這身體撐不住……正要送去給主上看看。”


“原來如此。要我幫忙麽?”


“不必、不必。……誒!藥研殿,不可逗他呀……”



在想到確切的理由之前,他已經伸手掀開了裹著那刀的布巾子一角。


纖細的眉眼……櫻色頭髮,從細白軟綢中洩下幾縷,軟得好似貓毛。


正睡著。



“我認得他。”



藥研直直地盯了許久,語氣輕柔地道。



而式神抱著那刀,急忙走遠了。




//.完.



今年夏天小夜家特別熱鬧。先是在城裡的大學當美術教授的二哥忽然跑回老家來,甚麼也不肯說地住下;長兄並沒有反對,但似乎也不打算多問,只吩咐他上學時別忘記叫醒宗三吃早餐。如果不去管他的話,會一覺睡到下午,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城裡是過著甚麼樣顛倒黑白的日子……



“噢!哥哥回來了嗎。還有呢?”歌仙腦海裡浮現出左文字家那個只在過年時節偶爾露面的次男,高個子,非常非常瘦,和兄弟們不太像,卻也清秀無比。難得小夜君主動說起自家的事——他一面檢查著一疊書法作業,一面微笑著聊些閒事。


“昨天有個人來找他。”孩子趴在矮桌上,言簡意賅地敘述道。



是個男的。一看就不是當地人——大概是和在城市裡生活了太久的二哥身上相似的那種氣味帶來的印象;大熱的天,又是中午,一身挺括西裝,站在爬滿了綠藤的籬笆牆外面躑躅不前,那畫面實在奇怪極了。



“你好,請問宗三是住這裡嗎?”



那人說話很有教養,但又不是江雪哥那種拒人千里的客氣。很奇妙的感覺。


那時他懷裡抱著個剛從井里冰好的西瓜,站在門口面對來人;他轉了轉眼珠思忖片刻,蹦出一句敬語來。



“您是誰?”


“我是……”



期間那人有一陣奇怪的猶豫,最後語氣委婉地說道:



“他的朋友。”



——宗三哥在城裡交了朋友?


他輕輕地“喔……”了一聲,沒作表示。但他決定晚上要講給江雪聽,讓大哥也愣上一愣。






の  風  物  詩





他領著來人穿過庭院走近宗三住的那間時,宗三已經起床,正靠在門框邊,低著頭、曲起膝蓋,慢悠悠地剪著趾甲。他喚了一聲:“宗三哥”,對方頭也沒抬地“誒~”一聲。他回頭看了看客人,又說一句:“有朋友來找你。”



宗三停下動作,扭頭往這邊看過來,而後就像原本優哉游哉地啃著草、一抬頭看見正飛速駛來的除草機的羊一樣,驚得整個人都要跳起來。


小夜還是第一次看見哥哥那麼驚慌失措。


好玩的是,那不請自來的客人,看起來並沒有比宗三少驚訝一些。



“……你……”


“…………別、別盯著看!”



兩片拉門在他們眼前被『砰!』地摔上了。





三十分鐘後,宗三換了一身淡紅的薄浴衣出現在客廳裡,看得出來頭髮也被小心地重新打理過,而不是剛才那樣起床以後便一把向後束起的懶散樣子。小夜已經沏好了麥茶。三人坐在桌子的三邊,宗三盯著杯中茶水,來訪男子盯著宗三故作鎮定的臉,小夜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溜來溜去,覺得有趣極了。



“那個……請問,大老遠地來到我家,是有何……貴幹。”



宗三語氣拘謹地說道,簡直像是在背書。然而對面的人似乎不打算替他解圍,而是好像要盯穿一個洞似的繼續注視著宗三已經快要掛不住客套微笑的臉。



“我說,”



許久,訪客終於緩緩地開口,



“你剛才,那是哆啦美的T恤嗎。”




『啪!』




不知是不是錯覺的,三個茶杯好像在桌上同時跳了一跳。小夜目瞪口呆地望著杯中由內向外泛起、撞擊到杯壁之後又壯闊地回歸水面中心的漣漪,又抬頭看了看自家那鮮少有感情流露、卻在此刻破天荒地忽然拍桌而起的二哥。



“壓切長谷部!”



原來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宗三的聲音夾雜著氣到發抖的尷尬,耳根都有點紅了。小夜趕緊捧住自己那杯茶。



“幹甚麼嚇到你弟弟,快坐下。”


“你不要給我太過分……”


“知道了、不和別人說,行了吧。”



被叫作長谷部的男人像哄小孩似的擺了擺手,宗三這才願意坐下,但看起來還是很不高興。他不會哭出來吧?小夜無稽地擔憂道。



他再一次偷偷打量著坐在二哥對面的人。看起來比宗三略年長些,但又比江雪年輕,應該還不到三十歲吧。不像是老師教授,看起來更有種商務人士的感覺——這個詞是在電視上看來的。總而言之是在這附近找不到的類型。


小夜好奇地想,也不知道他和宗三是怎麼認識的——畢竟,自家的二哥,向來都沒甚麼朋友。





主剛到本丸的時候,那裡就只有一把刀。因為之前一點點越權操作導致的瀆職事故,他被上頭打發到這裡來;沒有崗前培訓,沒有工作期限,沒有安全警示,任務指示就只有一張寫著“祝你好運”的便條。那天他從昏昏沉沉的精神傳送裡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一棟風格古樸的房子,客氣地說,比家徒四壁好不了多少——他四處轉悠,終於在後院池塘邊發現了另一個活物。那少年身著勁裝、高挑瘦削,發現他的到來,似乎也嚇了一跳,轉過身來雙手扶上腰間的日本刀。



“……誰?”


“你老闆。”



他乾脆地表明身份。對方不掩驚訝之情,張開嘴瞪著他。


不知何年何月、何種機緣,晴煦的日光下,那孩子眉目纖細、打扮講究,下頜一側有顆教人難忘的痣。




基地大得過分。並不是說在2205的時空管理處就沒有像樣的大房子的意思,只是因為人口稀缺的緣故,讓這個木造宅子顯得愈發空曠。即便是習慣了在各種奇怪的地方工作的主,也漸漸有種受不了的感覺。他對清光道:“走,我們去撈個誰回來,不然要悶死了。”對方有點緊張地正坐著,應道:“行,但不能比我還可愛。”



——這把刀似乎特別在意自己的外表。可以說是到了苛刻的程度。


主百無聊賴地摸著自己的鬍茬。




沒多久,清光牽著個活潑嬌小的孩子回來了。那小傢伙蹦到他眼前開心地說道:“您就是主?咱叫今劍,是天狗喲!”


“好好好。”他摸摸短刀的頭,心想:天狗會不會打麻將?這關係到目前的形勢是三缺一還是二缺二。一旁的清光見狀,語氣一下變酸了:“主怎麼不摸我的頭?難道我不可愛?”



被瞪得發毛的主急忙去給新人找被褥。那時候,因為人少,只收拾了一間臥房已經綽綽有餘。頭天晚上清光扭扭捏捏地抱怨了半晚上,怎麼可以和剛認識的人一起睡,主是不是想趁機搞不正當職場關係,云云,他聽到一半就睡著了。而這天晚上他們終於睡成一個溫馨的川字。


——再努力一把,就能睡成畢業旅行式的大通鋪了,呼……無視清光對睡位的碎碎念,主樂滋滋地盤算著毫無意義的雞毛小事,很快就睡著了。




以此為開端,本丸漸漸熱鬧起來。特別是在發現後院柴房旁邊不起眼的小屋裡頭還有個常年閒置都快長出蘑菇的煅刀池之後,在『就賭一把!最後一把!人頭保證!食言是狗!汪汪汪!』的哀求聲中,主勃發的賭性一發不可收拾地幾乎燒空了資材庫。



“想治愈疾病嗎?誒呀,原來不是參拜者……”


“清光,這是甚麼刀?”


“糟了主人,我們沒有馬!”




大和守來了以後,主高興地想,太好了,清光終於有別人可煩了。然而安定也是個怪孩子,老讓他覺得院子裡有貓。



想不通的是,清光始終只喜歡問他一個人:“我可愛嗎?”


他一開始還會佯裝認真地思慮一番,答道:“我所擁有的刀中,你是最可愛的。”到了後來,刀一多、事情也多,他乾脆頭也不抬地支吾幾聲,打發道:“可不可愛,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倒也是一種說辭。清光對此滿不滿意,主無從揣測。畢竟人是人,刀是刀,而且,人很忙。



不過,空下來的時候,他也會想,假如當初自己在委派會議上閉著眼睛瞎選的時候,點中了其他的刀……當然是不會對他們所管轄的時空有甚麼誇張的影響。畢竟其他人看起來也挺可靠的。就算是國廣……總會有打開心扉的辦法的,對吧?!再說,山姥切其實很乖的…不當值的時候也經常幫著做家務的說。比起每次排到田番就抱怨這兒土多呀那兒有蟲子呀的清光來說,簡直想給他貼小星星了。



但是,不管是清光也好,其他刀也好,對主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始終如是。





“主!你怎麼老這樣不修邊幅啊?我來給你刮刮鬍子。”



準備卸任移交給下任審神者的那天,清光幫他收拾完東西,最後在他面前恭敬地坐下,手上嚯嚯地揮著一把剃刀,認真地說道。


他腦門微微冒汗,故作鎮定地道:



“呔!不必。男人用不著太講究。”


“您這話說得。”



付喪神頭一回被他逗笑了。




最討厭髒亂的外表、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在擔心自己不是世界第一可愛的加州清光,是初任審神者的第一把刀。



時空管理局檔案館的記錄裡,是這樣說的。





//.完.







宗三盯著他手底下的本丸日誌看半天了——不過是流水帳而已,他還沒自戀到覺得這有哪裡迷人。他用毛筆不沾墨的那一端抵了抵對方的下頜,並沒有勾起來,只是停留著,一邊慢慢地講道:



“我給你找點事做?”



搖了搖頭。果不其然。



“今天不是排了你內番?他呢?”



噢,又來了。那種好像被冷雨給淋濕的花一樣,不開心卻也絲毫不聽勸的表情。



“好,知道了。”



燭臺切忍著笑把筆收回來,劃掉了內番當值表中原本已經寫好的一欄。



“差不多該習慣了吧……雖說每次都兇你,他也是不對。”



他一點也不心急,慢悠悠地寫著。同樣田番打扮的長谷部踏著廊下木板走過來,火氣難掩的樣子;宗三緊張地縮了縮肩膀,但堅持沒有回頭去看。



“你!……又在嬌氣甚麼?”



他這樣說。坐下來的第一件事情,是伸手把橫在榻面上那雙細白小腿掩回粉紅的衣襬下頭。





//.完.




“怎麼是你?”



背後的傷口其實並沒有很嚴重。一路回來已經由痛轉麻,很快地就要感覺不到了。除去鐵銹和火溫,他們比人類耐得住得多,並且往往不必消耗同情也可以生存。



宗三在手入間的紙門邊站住不前,眼睫在清朗的日光下泛出一種透明的紅。看向他的眼睛裡有一半是從人類那裡學來的奇怪情意,讓他覺得非常麻煩。



“主上……遣我來幫你。”


“說瞎話。”



他果斷地下了結論。對方扶著門框的手緊了一下,很快地恢復神色,定定地看著他。



逆光中的細緻面容讓空氣有了些許旖旎。他不耐煩地移開目光。



“你覺得我受傷是爲了你?哈。”



他笑著,沒把後半句說出來。



於是那衣角飄然消失在門外。





那個時候,他流了不少血,但他很小心,只有一點點沾在對方櫻色的衣袍上。



不起眼的一小朵,而今早已乾涸。誰也不會注意,更不會有人記得。




這樣就好。他想。






//.完.





 


是夜,宗三推開門的時候,裡頭即刻傳來了愉快的歡呼:


 


“今天是宗三さん!”


“是小夜君的哥哥——”


“太好了~~”


 


他們大部份已經聽話地換上了睡覺時的穿著,就像真正的人類的孩子那樣,東倒西歪地在排成直列的被褥上翻滾嬉鬧。


 


因為某些不能寫進刀賬日誌的原因,本丸的房間分配做了一些改變;儘管短刀們的年齡未必真如外表看到的那樣,來自有著嚴密的PTA(大將注: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監督制度之時代的審神者仍然不希望任何地方的孩子們受到不恰當的教育。粟田口的代理家長表示了贊成。左文字家沒有反對。三條家的應答是哈哈哈。除了在螢丸數次被發現混入短刀房間的被窩時發生了一點小騷動之外,來派也並沒有表態。


 


沒有夜戰的時候,積累過多精力的短刀們聚在一起,往往鬧騰到大半夜,並不是一件有利於休養生息的好事。雖然匿名的提案者明確注明了這絕對不是說會對大人們的夜晚造成影響之類的原因,但——其實誰也沒那麼說。輪值當班負責哄小鬼們入睡,是寫在了出陣、遠征和內番之後的正式日程,附審神者簽名。


 


小夜自然而然地坐到離兄長很近的地方,微微地傾過身體,不善表達的小臉上有些隱約的期待;宗三從沒做過這種類似看護的工作,有些緊張地正襟危坐著。


 


“那……那麼,今天的故事是……”


 


他打開書正要開始,忽然有人舉手道:


 


“宗三さん請給我們講指甲刀姑娘的故事的後續!”


“誒?”


“是呀!昨天石切丸さん講到一半就自己睡著了!指甲刀姑娘從窗臺掉進水裡、又被好色的青蛙叼走以後,到底怎麼樣了嘛——?”


“吶吶,她會嫁給廚具店的水果刀殿下嘛?”


“…………”


“我覺得還是剔骨刀比較好。”


“可他都年紀一把了,還是聾的。”


“但是比較有錢。”


 


 


不知是誰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些許不合人設的現實主義論調,好在沒有人在意細節。


 


“……抱歉,我……並沒有聽過這個故事。”


 


宗三有些尷尬地微笑著,坦言自己對這種莫名其妙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但總好像有哪裡不對的奇怪故事並沒有認知。


 


“那竹取物語呢?我好想再聽一遍。”


“啊,那個的話,倒是……”


“對對,年邁的摳門審神者劈開發光的竹子發現一把美麗的刀的故事,好可愛啊——”


 


亂捧著臉高興地發表著自己的想法。疑惑有些眼熟的人物出現在故事中的原因的人(刀)則半個也沒有。


 


“咦?這個……我其實也不太……”


 


在宗三已經開始覺得這說不定是想像以上的疑難差事時,低頭再次撞上自家弟弟疑惑而期待的眼神,忽然又不忍心說出回絕的話。


 


“那……請問,後來怎麼樣了呢?”


“據說得到那把刀的人就可以贏得天下,於是引起了大名之間的爭奪,導致五個國家之間的紛爭,所以被稱為傾國之刃……”


“不不不,好像混入了甚麼其他作品的設定啊,這樣版權不要緊嗎。”


“拜託你不要每次都在我講重點的時候吐槽。”


 


深刻感覺到了某種代溝(?)的宗三不抱希望地試圖把話題帶回正常的方向:


 


“話說,這個故事也是沒講完嗎……”


 


(是說讓我來給它一個普通走向的結局然後普通地結束這個難熬的夜晚吧來吧——)


 


“哦呀,其實最後那把刀變成了一位美貌的少年,然後前去把當年為自己所救卻又負心於自己的皇帝殺了,了却心願之後就回到月亮上去了呢,因為他其實不是人類,而是月亮的孩子喲,哈哈哈。”


 


突然出現在短刀寢房裡的聲音輕鬆愉悅,並且在100字內就補完了這個不對勁的故事。


 


“呃啊!!爺、爺爺?!”


“呼哇——是爺爺來了~~~”


“?!三、三日月殿——您是甚麼時候……”


“嘛……從大名們輪番上門求婚開始?”


“並沒有求婚……算了。話說,今天,並不是您當番,爲甚麼這個時候……”


“誒呀,因為我也睡不著啊,想著或許睡前故事會有幫助呢。”


“…………”


 


還說甚麼睡前……已經快要放棄思考的宗三並不想指出眼前這位的忽然出現令原本應該睡覺的孩子們反而更興奮起來的事實。話說主上也說了尊老愛幼嘛。但您這副已經舒適地側臥在了褥子上的架勢是怎麼回事,是要聽我繼續掰故事嗎不會吧。


 


“呀,宗三?今天是你講故事當番嗎。”


 


看樣子是從審神者那裡剛剛結束了甚麼工作的藥研藤四郎走了進來。原本一臉已經差不多「隨便怎樣都好我不管了」的宗三,在看到他時立刻投來了求救的眼神。


 


而似乎完全沒有領會的藥研,毫不在意地走過來在他身邊盤腿坐下。


 


“真不錯,我也來聽吧。”


 


(不是啊你別坐下來啊我是叫你救我啊沒人要繼續講故事——)


 


宗三內心無人聽得到的呐喊。果然,自小在戰場長大、不懂風情讀眼色的說法是真的。


 


“呼……”


 


已經車道山前卻並沒有看見半條路的宗三深深吸氣,打開了從審神者那裡拿來據說是睡前讀物的書冊。


 


 


“今天要講的是…………《刀太郎的故事》。”


 


 


——話說,故事開頭的插圖裡,從河道上漂下來的球形物體怎麼這麼像刀裝?


 


 





 


“過來。”


 


好像初冬庭院裡頭半結冰的池水一樣清涼冷冽的聲音,不同於往常那種溫厚柔情,而是透出一種陌生的威嚴。


 


絲毫沒有抗拒餘地一般、讓人不由自主臣服下去的、聲音。



不誇張地說,是一種純粹的命令。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後退,卻又被簡單的話語中那種深沉氣勢給攫住腳步,連背脊都緊得發麻。



是電流、不,是刃上反射的月光,以幾可削骨的力道掃過了皮膚。


 


最終,他甚麼也沒能說出來。


 


對方似乎被他低著頭、乖順跪坐於自己面前的模樣所取悅,又恢復了往常親善和藹的樣子。


 



 “哈哈哈、一直想試著說一次的臺詞呢。”




那古刀笑著,這樣說道。





//.完.




はっはっは。


糖霜伏特加


[i c e d  v o d k a]


 


 


 


浦島戀愛一年多,喜歡的人要換衣服時,還是會自動自覺地捂住眼睛背過身去。大哥拍著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小子,你這樣不行啊。』——哦,那甚麼才是行?和戀人手牽手走在情人公園裡的時候他沒有感覺不行,在擁擠的電車角落和對方勾著手指偷偷接吻的時候也沒有感覺不行,甚至在被穿著泡泡紗短裙的學園偶像騎在身下的時候,他也覺得似乎OK——噢對了,他念的是男校。


 


 


“浦島,”


                                                                                                                       


他覺得自己仿佛應該說些甚麼,但剛要出聲就被細長手指輕輕封口,眼前那兩片果凍一樣的嘴唇一翕一動,透著甜蜜的閃光:


 


“害怕嗎?”


 


浦島眨眨眼睛,在明確這句話的真實意味之前,身體已經被無法以「可愛」形容的東西熱熱地進入。他很快被帶著搖晃起來,蕾絲內褲的花邊一下一下摩擦著大腿內側,又癢又麻的觸感好像有色情的電流嗶哩哩地通過脊椎;他弓起腰舒服地顫抖著,禁不住向後仰起頭發出呻吟。


 


“浦島~”


 


前面還是處男的浦島虎徹在陌生激蕩的快樂中艱難地嗚咽著。被尖利的虎牙一口咬住喉結的時候,他一不小心泄了出來。


 


喉間有著與他一模一樣構造的罪魁禍首舔了舔那一小塊紅腫的皮膚,心情很好似的抬起頭來:


 


“我可愛嗎?”


 


軟翹的長睫毛像可憐的蝴蝶撲閃。


 


 


(亂ちゃん嗎?當然是世界第一無敵的可愛。)


 


 


不知道第幾次,浦島在心裡重複著這個結論。


 


“嗯!”


 


他喘息著,堅決地點點頭。對方說著“好開心”一邊高興地把臉埋進他頸邊磨蹭著,沒退出他體內的部份依舊熱熱的,很有力氣的樣子。


 


“啊……”


 


 


喜歡喜歡喜歡。最喜歡你。


 


他忍著被激烈的動作撞擊出來的眼淚,悄悄揪緊對方柔軟的裙角。


 


 


 


 


“可愛的東西剝開來都是怪物哦?”


 


放學的時候,社團前輩倒坐在椅子上告誡他。


 


“安定,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別自作多情。話說你那指甲油可以別弄了嗎,我快不能呼吸了。”


“要你管——”


 


他盯著手機屏幕,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一小時前,亂在他得到了校間賽優勝的那條推下面寫了評論:『浦島好棒!(●'◡'●)今天放學後來慶祝一下吧?』


 


他滿心歡喜地re道:『好,一會兒見!』


 


想了想,又回過頭去請教正要把指甲油往青梅竹馬臉上抹的加州:“清光前輩,‘我好高興’的顏文字要怎麼打?”


 


 


 


 


前往影院的路上,亂把剛才在商店街買的冰淇淋分給他。舔開上面的奶油,裡頭裹著的是味道濃烈的固態酒心。


 


(現在流行的口味嗎?倒也不賴……)


(難怪有購買限制。)


(咦?到底是怎麼買到的。)


 


 


“浦島,你真的甚麼也不問呢。”


 


亂湊過來舔了舔他沾了奶油的嘴角。周圍有成年人投來目光,亂毫不在意地牽住他的手。


 


“……亂ちゃん呢?被甚麼也不知道的人喜歡,會……覺得討厭嗎?”


 


他忐忑地看著地面。亂細長漂亮的腿裹在裝飾著貓咪的長襪裡,以一種嬌弱的姿態微微向內合著。


 


浦島的心臟砰咚砰咚地跳著!就像剛轉到現在的學校那天,在通往學校的小路上目睹那個三招之內撂倒了三四個壯實男生的身影時一樣。但那時他被飛過來的書包砸暈了,所以是做夢也未可而知。


 


“浦島。”


 


亂頭髮上噴灑的少女香氛近在咫尺,好像要叫他醉倒那樣,猛烈地……


 


“我改主意了,電影下次再看。”


“誒?”


 


 


 


人生寶貴的體驗。


 


那位看起來總是沒甚麼力氣的保健醫在生理衛生課上用敬語教導過:“請珍惜自己,中學生不可以和陌生人隨便去love hotel。”


 


宗三老師講話的語調又輕又軟,聽起來也總是留有很多餘地,比如說……陌生人啦,隨便啦,之類的;亂又不是陌生人,他們是互相喜歡的兩個人,不是嗎?這件事一點也不隨便。


 


(話說誰也沒反對在一年級的課堂上提起愛情旅館的話題這事啊……)


 


他趴在散發著不認識的洗滌劑香味的床單上,偷偷瞄了眼鑲在天花板上的锃亮的大鏡子,剛被壓到床上時抬眼所見之震撼,仍盤踞於心。


 


亂從濃密長髮之間露出來的背脊線條,將他的身形掩在下面,隨著電視裡“PONPON 进む 色々なことどんどん キテる? あなたのキモチ”的歡快節奏來回律動的樣子,清楚反映在那上面。


 


“亂ちゃん……”


“浦島~舒服嗎?”


“嗚、嗯……”


“浦島,我是不是很厲害~?”


“啊…亂ちゃん、好厲害……”


“阿亂這就帶你坐雲霄飛車~


“啊、等一……下……哇……”


 


(這到底是甚麼對話……哪裡來的指導片嗎)


 


 


浴室的拉門嘩啦啦地打開。他忍著酸痛翻過身,看到亂擦著頭髮走出來,見他醒了,一把扯過被單遮住前胸、語氣開心地尖叫道:


 


“呀——!浦島是色狼~!!”


 


嬌俏聲音可以直穿牆板。


 


“誒、誒……對、對不起!”


 


他下意識地遮住雙眼,再次轉過身去把自己埋在床褥裡。


 


“我…我不是故意的,亂ちゃん……”


 


身後傳來彩色糖果在玻璃罐裡翻滾一樣甜蜜的笑聲。


 


 


 


 


 


//.end.


 


 


 

 


『世間所謂』


 


『盛極必衰』


 


『無非如是』


 


你可明白?


 


——哈哈,當然了。長谷部你啊,只是把刀嘛。


 



(只是,不知那人是否也對你吐露過這樣無心的感慨。)


 


(也或許他並不與你說話。)


 





院裡的季節似乎是用某種手段刻意調劑過。新主人的力量深不可測,仿佛這本丸之中發生的一切,都並非用外界常理可以推敲。甚至,“外面”與“這裡”,是否真的同處一個世界,也未可而知。能夠確定的是,僅僅爲了「想讓大家看看雪片兒落在半冰的池水上的樣子」這樣的理由,就把本丸的時節在一夜間向前挪移了好幾個月的主上,已經不是“任性”、“隨便”或是“肆意妄為”可以簡單概括。


 


刀鐵對溫寒區別尚且有反應,擁有了軀體之後,冷熱變幻帶來的刺激更為鮮明可感起來。


 


與主將商議完了遠征事宜的長谷部望著院中足可沒過腳踝的積雪出神。那上頭一路蔓延至池塘邊的,除了人的足印,似乎還有些好些個梅花似的淺淺斑點。正在思索來源的當口,宗三懷抱著一小筐顏色鮮麗的物事,沿著廊下自另一邊走過來。刀還沒有養育出改變穿著去適應季節變換的習慣,寒冬臘月也赤著腳的大有人在。


 


宗三腳趾上沾了好些雪粒,將骨白的皮膚都凍得透出一片薄薄血色。



“甚麼東西?這麼紅。”


“前些時候地裡種的,主上給的種子……說是外番的蔬果,我也不認得。”


“噢……”


 


他心裡覺得好笑。曾經屬於魔王的兩把刀,卻在這裡談論著田間作物這樣的話題,像百姓過著尋常的日子,有些匪夷所思。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天來這時見到的宗三,似乎也是剛剛結束了勞作,坐在廊下休息。


 


不知他現在,是不是已經能夠自己好好地將頭髮束成喜歡的樣子?


 


“主上也真是亂來呢,立刻就降下了雪甚麼的……只好把這些提早收進來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熟透。”


“無礙吧,反正我們做田活也是爲了增強體魄。”


“但果子不可憐嗎?”


“啊?說甚麼果子可憐……”


 


——你可真是……


 


他緘了口。


 


不知為何,他覺得取笑那出人意料的天真想法是不對的。但比起認為不該針對宗三,不如說是從心底覺得,和被稱為宗三左文字的刀之間,如此的往來,未免有種奇怪、陌生感覺——明明他們也不是新近才認識了。在這偌大本丸之中,比起和其他地方來的刀,理應更有默契才對。


 


在那血風瀰漫的十三年間,作為主公佩刀的壓切長谷部,他沒能和宗三好好地說說話,更沒能好好地去瞭解宗三。他總認為宗三是不在意的。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也不會在乎。


 


記憶裡,只有那片柔韌的紫色,清清淨淨如潮汐搖曳。


 


時至今日,一個聲音仍在他腦海裡輕輕地問:這是甚麼花?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東西。


 


“我還沒吃過,先給你一個。”


 


在開口便能呵出白霧的空氣裡,細白微涼的手指輕輕掃過他的手心,留下一枚在他們的時代不得多見的鮮紅果實。


 


“對了,主上說,明天的遠征,我也去。”


 


宗三輕鬆地說道。


 


“把籠中鳥放出去嗎?我們的主人,果真與眾不同。”


 


見他沉默,宗三又笑了笑:


 


“放心罷!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遠征耗費了比預計長得多的時間。


他們在出征第二日遇上了山洪,部隊被衝散到了各處。


他給小腿被壓折的宗三做了簡單的包扎。主上的力量賦予他們獨立的形體,也使他們陷入與人同樣的困境:疼痛、受傷、甚至流下融著鐵銹味的血。當然比起簡單地被外力折斷而束手無策是要好得多,既然有了這種程度的行動力,補救的辦法也總是會有的。比如,找一個不起眼的城鎮,發出訊號靜靜等待與同伴匯合。


同意了他的決策的宗三扶著歪倒的樹幹慢慢站起來。


宗三那頭馬早已被驚散了,二人坐騎只剩下他那一匹松風。


 


“上去。”


 


長谷部將馬牽過來,一手拉過宗三,要將他扶上去。


 


“你呢?”


“不用管我。你已經斷了腿,小心坐穩了別掉下來。”


 


聞言,宗三卻沒有去踏那腳蹬,而是挑眉望了望前方的山林。


離城鎮還有一段距離,光靠腳程是斷然不能在日落前趕到的。他們走的是山道,天黑之後,深林中橫行的可不光只有野獸。


 


“主上說了,這馬同我們一樣,也不是這時代的活物……”


 


宗三撫了撫那母馬亮黑的鬃毛,向他輕輕一笑:


 


“傳聞前田慶次身軀魁梧,非一般馬匹可以承受,唯獨其愛馬松風載著他仍能健步如飛,可見它健壯非凡。縱是你我加起來,於它恐怕也輕如鴻毛罷。”


 


 



宗三說得沒錯。那確實是一匹好馬。他們在整個村鎮陷入沉眠之前及時地找到了可以留夜的旅店。


這種地方的宿處,自然和豪華搭不上關係;退幾步說,與他們那個簡潔舒適的本丸也相去甚遠。小小的客棧似乎只是爲了穿山去往別處的旅客留夜而設。除了底下的通鋪,樓上倒也還有較潔淨一些的客房,給偶爾也會遇到的比較講究的客人準備著。


 


“在這時候進山,可真是辛苦吶!”


 


店老闆在前頭執著蠟燭燈,殷勤地叮囑他們小心木臺階已經有些老舊。


普通人對帶著刀的武者多少是有些敬畏,即使是宗三這樣看來與戰場有些格格不入的也是。與人類交談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即使和將他們召喚到此世的人在平日裡也會閒談,但那感覺畢竟有著不同。


 


“就是這間,二位……老爺,”


 


從剛才開始就畏首畏尾的店家忍不住朝著由長谷部一手扶著的宗三多看一眼。


 


“哦,這位……是不是哪裡不方便?小村子,醫生倒也是有的……”


 


似乎是對村人這種古怪的神態感到有趣般,極少有機會來到外面的宗三抬起手遮著嘴笑了。那瘦小的中年男人渾濁雙眼又是一顫。


這次換長谷部有些為難了。他著向房門的方位輕輕推了推宗三。


 


“不用,他沒事……只是在馬上顛累了。”


“哦、哦……”


 


店主人忙不迭地躬身點頭。


 


“那有事便叫我吧!外頭兵荒馬亂的,近來連我們這小村子也不太安生,您要是聽見甚麼響動,還請……”


“不礙事,你不用管了,去忙你的吧。”


“是,是……”


 


他接過燈盞,看著對方摸索著樓梯走到底下,才拉上房門。


 


 


“呼……”



幸好,宗三腿上的傷沒有明顯的惡化。回到本丸後,經由更為仔細的醫治,應該不是甚麼大問題。


長谷部將充當繃帶的布條重新綁好,卻發現宗三正望著那傷處發楞。


 


“怎麼了?”


 


他下意識地拉過那淡紅的衣襬,將那傷處同螢白的肌膚一道遮好。


 


宗三的面容在燭火映照下,有著不同於兵器的柔軟輪廓。刀的樣子,按理來說與其被鑄造之初的品相、自身的經歷和靈體本身的性情有關。這樣一把刀,經過了恨離、鐵火、和種種的身不由己,卻保留了這樣一副柔情的面貌,實在不可思議。


 


“我們也好,敵人也好,都並不存在於「這裡」…等我們回到主上的地方,那人就會忘記今晚看到的一切。”


 


說得也是。


他大致也是知道的。從主上那裡。


 


雖說是個房間,卻也狹小得堪堪夠放下一張席褥,幾乎留不出太多落腳的地方。雖與世俗生活並沒有太多深入的體觸,方才那店老闆眼光裡的意味,他倒也不是一無所知。


 


宗三卻完全已經不在意似的,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逕自倚在窗棱邊,好像打算就這樣休憩了。


 


“能受傷真好啊。”


“甚麼?”


 


來不及辨明這句輕飄飄的話當中的意味,一陣刺骨寒氣越過房屋的遮蔽,侵入他們身周。


只有刀才能感覺到的、殺意的震動,透過每一塊房板傳來。


 


(…………來了嗎。)


(速度極快,動靜也幾不可見,看來是全暗殺部隊。)


(好得很……省了去找的力氣。)


(疼得不行的話,在這裡休息也可以。)


(誒呀,我還沒有不濟到要被您照顧的地步。)


(哼。)


(不過,如果我被砍倒了,你就一個人走吧。)


(主上可沒有給我要丟下你的命令,死心吧。)


 


他掐滅了那粒微弱燈火。一瞬,宗三的刃與他的同時出鞘。黑夜裡一閃而過的微笑,莫名讓他聞見了紫藤的香氣。


 


其實,後來他在黑田家也見過不少紫藤,甚至比起在信長公城裡看到的那些還要繁茂旺盛、如織如瀑。


 


但他怎麼也忘不了那日花前的宗三,和那淡淡的、並不期許任何回應的話語。


 


恐怕誰也不會記得的,一個孤單沉靜的身影,在漫長荒蕪、天意弄人的歲月裡,又是伴著誰一路走過?


 


而今,甘苦帶毒花朵,在他眼前盛放如昔。


 



(——是了,這便是……)


 



壓切長谷部在空氣裡愈來愈凜冽的殺意中勾起嘴角。


 


時常,他要麼是對即將被收割頭顱的敵人嗤以冷笑,要麼是對血的氣味偶爾地發狂,他對主上總是很恭敬,但那也不是笑的理由。


 


 


那天,宗三在手入的房間,對著那把短刀笑了。



 他沒有親眼看見。只是猜測。



 但誰也沒說刀就不可以幻想。


 


比如,在那個遙遠的夏日,如果自己沒有淡漠地轉身離開,而是隨聲應答了一句,後來的一切又會如何?


 


假如宗三也會對他露出笑容呢?誰也說不准。誰也不知道。


 


他並不瞭解宗三,就像宗三也不瞭解他。主上說,你們化為這般形態降臨於此的意味,也許遠遠比你們所想的要深厚。


 



他聽見利刃劈開空氣的聲音。他聽見妄圖改變些甚麼的人在耳邊狂妄地切開了風。


 


而他現在想要改變的東西,似乎並不很遠,也不很大。


 


 


(要上嘍。)


 


黑暗中,宗三用只有他們聽得見的氣音傳話過來。


 


(宗三,) 


(嗯?) 


(那花,叫做紫藤。) 


(…………你說甚麼?)


 



刀光劍影中,他沒再答話。


 


 


 
 


『紫藤?是迷醉之思戀的意思呀。』


『不是說吃了會中毒嗎?』


『所以說,死也風雅。』


『啊!主將——歌仙他又說這種話了!』


『哈哈。』


 



 



但凡燦爛華美者,盛極必衰。


 


人如是,花如此,刀也一樣。


 


能夠長存的,都不是有形之物。懂得了這一點,對世間便再沒有甚麼遺憾。


 


 


主君,我不懂。


 


當然了,你只是把刀嘛。


 


 
 


但你也一定會遇到你的花的。


 
 


 


 
 


 


//.完.


 
 
 


 




後話:


 


 


“那果子是甚麼味道?”


“嗯?你沒吃嗎。”


“都給小孩子分完了,一個沒剩。”


“呼,是嗎。”


“所以說,是甚麼味道?”


“別提了,又酸又苦,難吃得很。”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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