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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捷德时,泰迦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家伙也不是人类。这本身倒没什么稀奇的,他与托雷基亚游历宇宙,造访过无数次元的地球,混迹于人类世界的宇宙人比比皆是;但这一次,他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气息却如此地不同寻常:就像是被包裹在甜美糖衣里的剧毒一般,从洁白柔软的小男孩体内散发出来的,是一种绝对力量的波动。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是来地球玩的吗?带我逛逛好不好?"



意识到忽然出现的陌生少年是在和自己说话,正趴在车站前的立食面店的吧台上吸溜着面条的陆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四下环顾一圈,确认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们,把食物默默咽下去,才怯怯地回答:



"我,我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爸爸会不高兴的…对不起。……那个,我叫小陆。"



这样说完的陆,把碗筷塞进食具回收架就一溜烟跑掉,很快消失在了如涨潮般喧闹的人海里。



泰迦并不生气。他趴到陆刚才吃饭的位置,兴致勃勃地向着柜台里面问道:



"刚才他吃的是什么啊?"


"舞茸天荞麦面。来一碗吗小朋友?售票机在门口哦。"






韩塞尔与格雷特


Escape from the Candy House





降落到已经有奥特战士驻守的地球上,并不是一件每次都会发生的事。在发现这个星球的人类仰仗着名为“捷德”的光之巨人的庇护之后,托雷基亚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课题一般与泰迦展开了讨论:



“如果这些地球人知道自己现在奉若神明的救世主,是曾经毁灭这个宇宙的元凶的孩子的话……”



泰迦对这话题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放满了饮料、圣代、蛋糕和其他许多食物。托雷基亚把这间家庭餐厅所有的甜品都点了个遍,那些东西刚被端上来,提醒市民紧急疏散的警报就响彻了整条街道。墙壁栩栩如生的塑料花朵被天花板的碎屑砸落到地板上,日光灯管、电扇叶片和烟雾探测器全都摇摇欲坠,客人和店员早已经跑了个干净,剩下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窗边,而那窗外距离不过数十米的光景,是如同怪兽电影一般狂烈热闹的战斗画面。



泰迦很清楚,这正是托雷基亚所喜欢的那种闹剧。他用勺子从冰沙里挖起一颗樱桃,望着玻璃窗的另一边:



"你把那只幼崽交给我来养又让我抛弃它,就是为了让它被孤独和憎恨激发出狂暴的一面吗。"


"纠正你一下,那个种族主要依靠蛮力生存,它们的智慧还到达不了理解什么是孤独、憎恨之类的情绪的地步。至于狂暴化的姿态,只是本性罢了。"


"但它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啊。"


"你小时候也很可爱,不像现在。"



是时候终止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了。泰迦这样下了决心,就把勺子插回已经融化了一半的冰沙里。



泰迦站起身来:



"我去帮帮他。"



那粒没有被吃掉的樱桃正被托雷基亚捻在手指间,来回翻滚着。



"别在外头玩到太晚。"



漫不经心的话音淹没在了足以将人类的双眼灼伤的光芒中。那是纯粹的光粒子冲破人类拟态的限制、恢复成太阳之子原本模样的美丽光辉。







“你现在愿意和我说话了吧。”



高高地站在废墟之中一块露出钢筋的混凝土建材上的泰迦叉着腰说道。


也许是被他那自信茁壮而理所当然的态度所打动,陆扬起小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又见面了,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我的名字是泰迦哦。”


“那是你作为人类的名字吗?”


“我没有人类的名字,因为不需要。”


“这样啊。”










“然后呢,他就邀请我去他家里玩。但是他竟然住在一艘埋在地下的宇宙战舰里诶,也太好玩了吧。”


“我也给你弄一艘来?”



托雷基亚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一想到那种无端给予之后他要索取的代价,泰迦就马上失去了兴趣。



“才不要。”



他向后仰起头,人类拟态湿漉漉的头发蹭在身后的成年男子光裸的胸口,浴缸的水随着他的动作向外溢出去泼洒在地砖上,浴室里短暂地回荡起微小的波涛声。



“不过他家里的都不是人类,有些是机器人,有些是拟态成人类的宇宙人,他们好像全都听一个AI中枢的命令,只负责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哦?就像在过家家那样?”


“嗯,不过他也知道那些不是他的家人,最多只是家具一样的存在吧?就像是人类屋子里的桌子啦,椅子啦,冰箱啦,扫地机啦,之类的。”


“那他父亲呢?”


“我问了,他只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休养,有时候会来看我’。”


“原来如此。据说贝利亚在上一次和光之国的大战之后就不知去向,这么看来,估计是在哪个次元裂隙里恢复力量吧。不过他会在这种地方悄悄抚育一个孩子,倒是闻所未闻。”


“是为了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吗?小陆说那些是奥特胶囊,原本是帝国的东西。”


“怎么可能。不是他在骗你,就是他父亲骗了他。那肯定是从光之国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吧,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光之国?”


“啊,没什么意思的话题,我们来做点更有趣的吧。”




他这么说着,就把少年的身躯往前面摁住,试图抵抗的泰迦无处借力地呛了一口水,不得不用肺部呼吸而无法从水中汲取氧气的身体在后方的钳制中变得脆弱、变得身不由己且愈发敏感;托雷基亚的手在水底藉着沐浴液揉弄着他的穴口直至那里变得顺从又柔软,他被环抱着腰转过身子坐到对方腿上,再一点一点用身体吞下灼热坚实的性器。

“好孩子,越来越熟练了。”
“闭嘴,变态。”




浴缸里的水随着他们的动作,像是苦夏里不知疲倦的潮汐,向着地面炙热地倾泻下来。



起初泰迦将这种行为当作对人类生活习性的研习接受下来,就像是学习吃饭、睡觉、洗澡和假装喜怒哀乐这样的表情一样习以为常,就像托雷基亚一开始就说过的,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只是在某一次的事后,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皮肤表面,深感莫名其妙的泰迦在黑暗中伸手去摸对方的脸,发现那里有更多的热液在流淌,仿佛冰面上流过的岩浆,是那么地不可思议、超越常识。



“托雷基亚?”



凭着奥特视力他其实完全能够在黑夜之中看清对方的脸。毫无疑问,那依然是泰迦自小到大所熟悉的、带着玩世不恭的嘲弄神色的一张脸,仿佛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某个时间点触动了一个隐秘的开关,某些东西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他们二人都无力阻止罢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想起了你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事。”



又是那种伦理恶作剧吗。泰迦这样认定着,就懒得再搭理他了。欲望宣泄之后他用人类的方式很快入梦,梦中,托雷基亚所最珍视也最不肯向他坦白解释清楚的那个红色人偶环抱着他,轻轻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向他说着一些什么话,像一首跨越时空的摇篮曲,久远地、久远地抚慰着他的心。



(——如果我也有一颗心的话。)



泰迦听到自己睡梦的宇宙中传来这样低低的呢喃。








“泰迦呢?泰迦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怪兽的肆虐以及奥特战士与之进行战斗所造成的破坏,这个城市很快地流失了大部分的住民,在等待重建的过程中,只有小部分不愿或是无力离开的人留了下来,整座镇子都变得异常安静。


他们第一次说话的那间快餐面店虽然没有被毁坏,但曾经写着店名的灯箱的地方也贴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人烟褪去,植物开始生机勃发,野草已经从水泥块的缝隙中冒出了嫩芽,不远处曾经是喷泉广场的地方被砂石和从爆裂的地下水管中喷涌而出的自来水所掩盖,成群的鸽子受到流浪动物的惊扰就倏然飞离地面,挥动翅膀的声音响彻云霄。



泰迦和陆一起坐在街对面的建筑残骸上,就像两只落单的小鸟。



“不知道,托雷基亚从来没告诉过我。”


“那个叫雾崎先生的人,不是泰迦的爸爸吗?”


“才不是呢,我哪里像他啦。”


“有的地方好像有一点点像呢。”


“什么?不会吧!”



看起来有点受打击的泰迦在陆的眼里露出了十分有趣的表情。



“毕竟,泰迦不是说,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和他在一起吗?多多少少会有点像吧。”


“他也没说过我是不是他的孩子。但他说过我是人偶的肚子里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人偶?”


“就是,……红色的……从来不让我碰……”



泰迦说的话在陆的听觉中渐渐变得不明晰起来,好像把最重要的部分都遗漏了,因为他听到了来自另一个遥远次元的、熟悉的声音:



『小陆,我的孩子……』



只留下了“啊,爸爸来看小陆了”这样的话语的陆很快消失在了泰迦的视野中,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出于好奇心泰迦试图追踪地底电梯的去向,但还没等他到达星云庄门口,黑红色的电光就阻断了他的去路。


那种力量泰迦很熟悉,是当陆变身为捷德时,用来一击制胜的光线一模一样的波动。






“都能实体化了,这么看来贝利亚的力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啊,这个星球也好,他的故乡也好,怕是都岌岌可危了吧。”



衰败的街道上只剩下一家饮食店还在营业。究其原因,无非因为经营者并不是地球人。这个表面上是经营餐饮、实际上是宇宙情报黑市交易中枢的地方,今天就像是被他们包了场一样,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吧台后面的店主用一种夹杂了地球话的宇宙方言说,这个星球上大部分的宇宙人,在察觉到某种异变之后,也都纷纷离开了。



托雷基亚把一颗罐装樱桃从自己的圣代上面捻起来放到泰迦的杯中。人工染色的水果有着不自然的色泽,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小陆收集那些胶囊也都是为了让他父亲复活吗?”


“但地球人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心向捷德奥特曼祈祷,却只是一步步把自己送向灭亡,多么精妙的艺术创举啊,应该说不愧是曾经独霸宇宙的皇帝吗。”


“不过,即使告诉小陆,他也不会相信吧。”


“是吗?”


“因为他很喜欢自己爸爸啊,他自己说的。”


“是罪恶之爱啊,越来越精彩了。”


“罪恶?”


“有罪就有罚,欺骗了善良纯真的亲生孩子的贝利亚会面对什么样的惩罚呢,真期待啊。”



理应给这出好戏加一点噱头。这样说着的托雷基亚,轻轻挥手打开了闪耀着咒文光芒的次元之门。



“就给那些自诩宇宙守门人的家伙们也捎个信吧。”





托雷基亚曾说过自己对泰迦所做之事并不是教育。教育是自诩文明的傲慢之徒才用的手段,而他不过是在满足孩子天生的好奇心。


确实,只有在泰迦提出问题的时候,托雷基亚才会回答。只不过他很擅长让泰迦在各种各样的时候提问。在被各路宇宙人见面就称呼为“奥特战士”之后,泰迦不免好奇自己的来处;而托雷基亚每次都用不同的玩笑打发自己的行为令泰迦很快失去了探究之心,就和托雷基亚允许他接触却不给他解释的所有其他事情一样。



在所有星球上四处都会发生的事情之一,便是父母失去孩子。因为镇上的花店全都早已人去楼空,泰迦想办法摘了一大捧野花,用印着数月前最后一次怪兽袭击的新闻的报纸包成一束,站在墓园里。



托雷基亚曾允诺实现这对夫妻的愿望,便让泰迦化身成为他们死去幼子的模样,与之共同生活了将近七十年。逐渐老去的父母日复一日地付出关爱就像在用心血浇灌一朵不会盛开的塑料花,在日暮之年,他们看着与那日“回家”来时毫无二致的孩子,终于明白这不过是一场讽刺剧式的美梦,剧本早已写好,那日以友善笑容询问他们是否想要亡子回魂的陌生人,恐怕就是编剧。



“父母之爱是盲目的,就连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也能长久地视而不见。这就是人类有趣的地方,他们最爱欺骗的就是自己。”


“那我的父母呢?”


“我不是说了嘛,你是我从实验室里造出来的呀。”


“就像小陆那样?”


“是的,但你没有缺陷,是我最完美的产品。”


“那你为什么不再造一个?”


“为什么这么问?”


“那样你就有别人可以去烦了。”






小陆哭了。



毋庸置疑,那是在地球上被称为“眼泪”的东西,由水、无机盐、蛋白质和其他微量元素构成的弱酸性透明液体,通过泪腺分泌,再挥发到空气中去,是诸多场合下都很常见的物质,也是人类身为富含感情的生物的一个明证。



这么说来,会因为想起他的出生而流泪的托雷基亚,也可以算是人类吗?——真是太荒谬了。泰迦想。



“你为什么哭啊。”



他默默地、好奇地望着流泪的陆,然后伸出手指,从陆的脸颊上抹了一点泪水放到嘴边尝了尝,是被背叛的苦涩滋味。



“爸爸说爱小陆都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小陆去做坏事……”



泰迦想起了托雷基亚提起过的贝利亚与捷德之间的所谓罪恶的爱,还有那对多年来自欺欺人地极尽对孩子的抚养之情的父母的爱,好像都仍然是他所不能完全理解的东西。



他也想起了被托雷基亚封印玻璃牢笼里、那个精美绝伦到了不像是玩具的鲜红人偶。像火焰一样耀眼炙热,散发着熟悉的令他心安的气息。



好奇的、如同托雷基亚本身一般近乎癫狂的念头忽然席卷了泰迦的脑海。好像忽然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一样,他捧住陆的脸颊胡乱抹去那些泪水,喜悦地说道:



“小陆,我们一起逃走吧!”


“逃走?可是,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找那个叫光之国的地方。”


“光之国?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托雷基亚的人偶在梦里告诉我的。”


“你是说……要离开爸爸?”


“对,小陆一定能做到。”


“可是……那样的话,你也要离开那个一直陪着你的人了,是吗?泰迦不会舍不得吗?而且,也许他也会舍不得你……”


“这些事情,现在可来不及想啦!”




在陆能拒绝之前,泰迦已经利落地变身成了巨人,向他伸出手来;或许是被那种高昂的期盼所感染,陆在一瞬之间也做了决定。也许,再也不该犹豫了。也许一切早有定数。也许他们追寻的答案从来不存在。但是,这都没有关系。从再无人类喝彩的地面上出发,他们一起冲向天空,朝着无尽而未知的宇宙飞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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