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造:APTX的奇特副作用。在这样的前提下发生的故事。
※阅览前提:因为度过了太漫长的时间,曾经与柯有过交集的人大多数都已经不在了。
※但是有一个人会用【某种方式】陪着他。
※安柯,赤柯,K柯。
“你骗了我。”
他听清楚了这句话。从萦绕在耳畔那些模糊不清的、时而愤怒时而狂乱的语气词之中,他分辨出了话语中的真意。
很痛。灼痛刺痛闷痛钝痛混杂在细弱的躯体深处炸裂,是真实的生命才能感知到的折磨。
“安室、先生……”
他仍然用这个早就被官方部门封存入档的姓氏呼唤着眼前的男人,仿佛这是他对这个人唯一的认知。可以不夸张地假设,或许江户川柯南是世上最后一个还会叫出这个名字的人。
安室的脸上残留着复杂的欲望和情绪,但无疑并没有久别重逢的那种感怀。或许因为他们本就不该重逢。
“赤井秀一告诉所有认识的你的人你跟着父母离开了,不会回来了。所有人都相信了他。”
“然后他告诉我的是,你死了。”
“我竟然相信了。”
“他的鬼话。”
安室看起来马上就要啐出一句脏话,一拳砸在他耳边,那力道好像可以直接把身下的桌板砸成两半。然后安室的手抚上他的被生理的泪水浸湿的脸颊。在下一秒,语气却是寒风残忍卷走春日最后一片花瓣那样的冷酷:
“你——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长大,柯南君?”
“这是你第几个圣诞节了?”
“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刚好第四百个。”
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低下头,纤细的手脚从毛毯边缘露出来一点点,被仿古的电子壁炉里模拟出来的火焰映出一种沉静的淡红色,脸上则浮现出和外表不相符合的怀念表情,难得地犹豫了一下:
“如果算上还是‘工藤新一’的时候所度过的那些的话……”
“你竟然一个个计数了。”
“当然了,毕竟我所能保留的东西,也就只有记忆了。”
他们都不说话了。黑羽走过去把他从沙发里捞出来,然后自己坐下来,又将他放到自己腿上,仿佛只是想给他换一个坐具;已经习惯并默许了他近来这种多此一举的柯南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头靠到他的胸口。在那皮肉和骨骼的层层保护之下,是属于人类的温暖的心跳声。
血液通过心脏清晰地在生命中流转的声音,令仍以一介新鲜肉身游荡于世的江户川柯南安心地闭上眼睛。
“Hello?”
深冬时节的墓园里弥漫着冰冷的植物香味,又像是焚烧之后残留下来的腐朽气息,不是一个出游的好时光。
闻声,站在墓碑前的孩子转过身来。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任何一个她所认识的人。
她倒是听闻过这种事。他们会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徘徊,亲眼目睹的人如果不是行将就木,就是已经死了;有人认为他们是引渡灵魂的天使,也有人说死神总会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为了让还活着的人放松警惕。
“Hey...how are you, sweety? Are you lost?”
如果不是因为年纪过于幼小,眼前情景她差点要以为是祖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去哪里留下了什么血缘。
然而看来不是的。少年礼貌地告诉了她自己的姓名,丝毫没有大部分小孩子面对陌生大人时的那种紧张羞怯。她辨认出来那是一个日本姓氏,出于亲切和好奇,努力地从脑海深处里搜刮出一些早年被长辈强迫学习的异国语言:
“你认识我祖父吗?”
“他是我的朋友。”
按道理说,她是不应该相信的。再怎么忘年相识,岁数差距也实在太大了。假如她早几年顺利地结婚,孩子也应该比他更年长一些了才对。但男孩教养极好的同时话语中没有流露半分虚伪试探,就像是精通某种魔法一般,有着让人罔顾外在而深信不疑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样一个沉郁阴森的午后,竟遇见了素昧平生却一道来扫墓的人,可以说是奇遇一般。
祖父下葬的时候她还没开始上学,对于丧礼的记忆只有覆盖着整个棺木表面的、由几种颜色构成她看不懂的图案的巨大的布,还有装饰在那上面的、那些美丽到刺眼的花朵。
回想起来,就和眼前的少年怀中捧着的那一束一模一样。
由于花束太过丰满,那双手臂与之相比几乎都有些不成比例地细瘦,颜色更是好像马上就要从他的怀中迸裂开来那样娇艳。
她心中涌起了熟悉的诧异。
直到长大之后才知道,在棺木上装饰红玫瑰这种事,其实是不太多见的。但她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就比如墓碑上那一串日文罗马音构成的姓名,时至今日她依然会读得颠三倒四,不成腔调。
“我爱你。”
凝望着炉火的黑羽突然说道。
栖在他怀里的小孩子没有反应。于是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郑重其事:
“我爱你哦,名侦探。”
意识到对方的不肯罢休,终于,柯南带着那种「我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的表情抬起头来看他。比起平日里淡漠无澜的样子,黑羽倒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加生动一些:
“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过好几百次了。”
“你可不要搞错,‘我’还是第一次说。”
“有什么区别吗。”
“对我来说区别可大了。”
实际上,经历了如此漫长的世代更迭,在柯南眼中,这一代继承了魔术师之名的孩子,在外表上已经和他记忆中那个大盗贼相去甚远了。不可否认他们都继承了那种艺术品般的清新容貌,但毕竟融合了太多次外来的血缘,可以称之为相像的地方已经少之又少;如果说刚开始的几代男孩和他走在一起时勉强还能谎称是有亲缘关系,到了现在,已经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毫无关系的存在了。
然而,没变的地方还是有的。
“随便你。”
他放弃似的趴了回去。
仿佛心满意足的黑羽埋下头在他的脸颊边亲了一下。尽管他们之间早已不乏灼热神秘的情与欲,但这个吻好像只是冬夜里雪花带来的祝福,纯洁而真挚,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被困在孩童躯壳里的幽魂有着天空一样碧蓝无暇的双眼,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和来自数个世纪之前的血腥往事联系起来。也就是在看到这双眼睛的一刻起,彼时还是个懵懂少年的黑羽终于明白了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奇特记忆、那刻印在DNA里的本能般的追寻冲动,究竟是来自何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请多告诉我一些他的事吧。”
祖父的生平在家中一直是个传说,据说是职业的缘故,甚至隔开了几代血缘之后也不能多说。一直到今年出售祖宅而不得不做清理的时候,她从书柜底端的暗格里找到一把枪——是真家伙,但是没有子弹。联系起棺木上盖的国旗,这倒没什么。令她不解的是压在底下的一张明信片,收件方是一个日本的地址,贴好了邮票却没有邮戳,显然是始终没有寄出去,甚至连内容都没有写,字迹仅仅停留在开头的称谓就戛然而止,仿佛中途转头去做了什么别的事情被耽搁,又好像是刚开了个头就没能下决心写完。
当然,写的是日语。她查了一下字典,那上面写的几个字意思相当于:男孩。
这就是文化差异吧。她想。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奇怪的称谓,后面会表露出怎样的心迹,但看起来又如此地重要,以至于要和最危险的物品一道藏匿在这样隐秘之处。要不是她的好奇心作祟,恐怕会和老屋子一道湮没在城市的更迭浪潮之中吧。
“你认识这个人吗?”
她掏出笔,凭着记忆在手心里写出她其实没有自信读对的那几个符号:ボウヤ。
自相遇起,少年就一直保持着一种温和淡然的神情,唯独在看见这个名字的一刻,像是平静的水面被风拂过而荡起一层涟漪。她没有遗漏这一瞬间,正想追问,却被他的微笑给堵了回去。
“你的眼睛和他一样。”
答非所问。但他目光中是最真挚的赞美。当然,还带着一点别的东西,但实在太过深邃,她解读不出来。
正想着,少年却说有人来接他了。她举目四望,果然有个人影默默立在不远处,没有和她打招呼也没有靠近,似乎只是在等待着。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如此地悄无声息。但他看起来是与少年来自同一国度的年轻人,比起眼前的孩子当然是年长不少,但也没有到能称为长辈的程度。总之,是个谜团。就像这少年本身。
“再见了。和你说话我很高兴。”
“噢!好、好的……再见。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湿凉的雾霭笼罩着他们远去的身形。回过神来,只有墓前那束玫瑰绝艳的红色,可以证明这不是梦境。
不知为何,她深信着,他一定会再来。
听勘察现场的工作人员说,降谷零是用佩枪自己了断的。干脆利落的一枪,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俘获他的机会。即便经过长年严格的反侦讯训练,这样一个机密部门的关键人物,一旦被注射了强力的吐真剂,仍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就是这么一层考虑,竟让他的死荒谬地合情合理起来。
他们说他这样的人从入职那天起就早有觉悟,甚至说不定正是他所期望的结局;降谷身居要职、将近不惑之年却一直没有结过婚,也有人说他是了无牵挂才能如此决绝。
他在扣动扳机前无疑是销毁了手机。为了不遗漏任何可能遗留的线索,这件遗物被他所在的部门回收,尽了最大可能去复原资料;通讯录和邮件都被删除得很彻底,仅仅在备忘录里找到一张购物清单。
面粉。黄油。鸡蛋。奶酪和淡奶油。装饰用的糖粉。L号烘焙纸。
还有柯南君提过的咖啡豆哦。这一条似乎是后面才想起来加上去,甚至多了个语气词,看起来十分生动,把这个有着多重身份的男人那神秘的私生活悄悄地掀起一个角来,好像让人看见了一个在凶险沉重的公务之余仍然愿意热爱人生、甚至贴心关怀他人的男人的模样。
然而,这就已经是永别了。
他们动用了部门里不少资源和人力去寻找写在最后讯息中那个名字的主人。无论如何,或许他会想来见降谷最后一面——但因为线索实在太少,他们一无所获。降谷零是反侦察的专业人士,在保护隐私方面做得巨细无遗;他一旦想把某个人隐藏于世人面前,就没有别人可以找到。
——真可怜啊。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降谷已经死了。
周围的人无不惋惜地说道。
天就要亮了。
早间新闻的头条号外。新近展出的名贵宝石被下了署名预告函,告知了明确的时间地点,提醒观众们做好准备欣赏堂皇罪行。无论是这样无伤大雅的狂妄游戏,还是穷尽一生去探求解除咒语的秘钥,都并不能真正给他带来什么实质上的满足。
他没法清楚描述这种感觉。像是怀抱着不属于自己的命运,又仿佛置身于没有尽头的游戏沙盘;但那种鲜活的刺痛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一个事实:「江户川柯南」是真实存在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白衣夜行的怪盗之名被世人所熟知的时代起。只要是有黑羽家的任一支血脉存在的地方,每一代就必定会有那么一个孩子,继承惊世盗贼之名,然后找到『他』。
『他』一直都是真实的。
“圣诞快乐。”
他对着陷入沉眠的小少年说道。柔声如爱人的耳语,尽管他知道对方未必爱他。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可能至多不过是种留恋。江户川柯南或是工藤新一,这个名字出生的时代早已成为史书里模糊不清的一页,时代更迭人间风云变幻,曾经爱过恨过保护过失去过追寻过抛弃过的一切的一切,全都已经随风而逝无迹可寻。一个不能长大无法衰老的孩子拥有任何一个长久的身份都无疑是在增加把自己暴露在世人好奇目光中的危险,他只能不断地逃离每一个栖身之所,永无宁日。
唯独是被传说中的宝石「潘多拉」所诅咒的怪盗一族,是还遗留在这世界上的、与他唯一可能的联系。
“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柯南常说他想法幼稚行为莽撞,想到什么就马上行动丝毫不考虑后果,最后总要自己来出手善后,和自己最早认识的怪盗天差地别。他当成一种赞美收下。实际上,他不想和对方记忆中的任何人重叠,即便是和自己有着直系血统这样深厚的关系。他想要被当成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去爱他,也被他所爱。
也可能,自己并不是家族中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羽猜想,或许这也是只是传说中被黑羽家的祖辈打碎了的「潘多拉」的另一个诡计。但是谁在乎呢。
是了。所谓的诅咒。侦探得到了永恒的谜题,而怪盗得到了他的宝石:他们彼此都付出了难以衡量的代价。于世人而言这无异于永生,是活生生的魔法,是超脱伦常自然、无法被常理解答的存在。
——可是这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藏匿在魔盒深处最后的秘密到底又是什么?
或许我们早就破解了永生的秘密,只是我们谁都不真正在乎。
或许潘多拉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
饮下那窃取流逝时光的毒酒,无论你或是我,在很久之前早已了然于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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