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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然。”


 


他努力掩飾自己的激動心情,側身把來人讓進門。


 


暮夏的晚上,八田穿著剛好不能蓋住雙膝的褲子,只是長袖上衣把手臂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太多。


 


他盯著對方筆直光滑的小腿,注意到腿側有一處傷口,正隱隱地向下滲血,但八田好像絲毫沒有去處理的意思;伏見心裡一急,忙拉住他:


 


“你腿上怎麼了?我有藥箱……”


 


沒防備從後面被牽住手臂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揮手掙開了他,一雙眼睛帶著明顯的戒備瞪過來,雙方都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地,八田又恢復到他熟悉的模樣,帶著些歉意對他笑:


 


“喔!沒關係,只是外面太黑,不小心跌了一跤。看!衣服都蹭髒了,真難為情,你可不要介意……嘿嘿。”


 


說完,八田不好意思地用食指蹭了蹭鼻頭。明明已經不是可以稱之為小孩的年紀,這樣的動作由他做起來,卻仍然這麼可愛,讓人甚麼也不捨得去懷疑。


 


覺得自己剛才太過粗魯突然的伏見,也就急忙擺了擺手:


 


“哪裡的話!沒關係的……啊,你要不要洗澡?我領你去浴室……”


 


看到八田要往客廳走,忽然想起自己剛才在沙發上一通發洩過之後還沒好好清理,他莫名地臉紅一陣,連忙先把人支開。


 


“咦?不要緊嗎?我沒有帶換洗衣服……”


 


也沒有帶突然借宿的理由。完全忽略了這一點的伏見如啄米般殷勤點頭。


 


“我的借你穿!衣服就丟洗衣籃裡吧,別客氣。”


 


他把對方推進浴室,便匆匆跑去收拾殘局。


 


 


 


獨居這麼久,也從沒覺得屋子裡這麼安靜。


 


安靜到隔了一條走廊的浴室裡的水聲竟然都這樣清晰可辨。


 


就連水流隨著動作變化而不規律地擊打地面所發出來的高低不一的響聲,都好像一首曲調蜿蜒的歌,鑽進他腦海裡,掀起活色生香的巨浪。


 


一想到自己曾經無數次在那個空間裡幻想著達到高潮的對象,本人現在就在裡面,合著溫暖的水流撫摸過身體的每一處……


 


——再亂想下去就糟了。他急躁地摘掉眼鏡抹了把臉,又匆忙戴上。


 


 


 


剛洗完的八田身上全是他平常用慣的浴液香味,讓他頓生一種對方被自己的氣味包裹的錯覺。


 


他想提議自己來幫他吹乾頭髮,話到嘴邊又發覺不妥。那不就會讓人覺得好像是情侶一樣嗎?雖然這個念頭讓他不禁緊張又興奮,但太過熱情讓對方覺得尷尬可不太好。


 


他一邊佯裝收拾,一邊偷眼去瞧坐在沙發上擦乾頭髮的八田。


 


八田穿著他剛才隔著門縫遞進去的衣服,是他從一堆差不多的日常衣物裡挑出來的一件。八田身材很小,腿卻修修長長,包在他的棉質長褲裡頭實在纖細得不像話,褲腳卷了三圈還是太長,蓋住一半腳背,露出圓圓小小的腳趾,微微地向裡蜷著,好像在邀請他去輕輕地撫平。


 


——當然沒有人真的邀請他。伏見自己跑去廚房給自己灌了一杯冰水,然後也倒來一杯給八田。


 


“謝謝。”


 


一個男人的眼睛,怎麼會這樣大,又這樣亮,帶著謝意對他撲閃,死而無憾。


 


“咳,你腿上……要不要緊?我來給你包扎下。”


 


八田似乎是不好意思再拒絕,輕輕地撩起褲管。他拿著消毒棉低頭去看,那道擦傷,經過水沖洗掉旁邊的污痕,可以看到在那中間,有一條狹長的擦痕,周邊的皮膚則有被灼傷的跡象,仔細看來倒是不太常見的傷口,除非……他不敢隨意揣測,反正,不是摔跤可以造成的。情況太過不尋常,他不禁定定地盯著那截小腿看。


 


八田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猿比古!那個時候,不告而別,真對不起……”


 


他嚇了一跳,手一鬆,消毒用具掉在地板上,發出輕輕的一聲悶響。


 


忽然之間,原本安靜地給他處理傷口的八田的表情看起來歉疚不已,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沒想到對方爲了一件他自身都沒有生氣不滿過的事情如此愧疚,他喉頭有些哽咽。


 


“我……我並沒有怪你,你別難過。”


“真的嗎?對不起,我那天在教室裡不該偷親你……我以為你一定討厭我了。”


 


 


——誒?


 


 


大腦一下當機了。


 


發生過這種事嗎?甚麼時候?在哪裡?


 


這麼美麗的事故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覺得我很噁心吧?”


 


八田由下往上看著他的眼睛,很可憐,像要被丟掉的小動物。


 


“……我……我沒有那麼想過。”


“對不起,我知道我們只能是朋友……那天在街上看見你,心想你可能已經忘記我了,畢竟這麼多年沒有聯絡,但是你竟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好開心。”


 


可能這就是兩人重遇的那一天,八田臉上那種震驚詫異的神情的緣由吧。如果不是那天隨檢測組勘察現場,他也不會在那裡遇到八田——其實他在心裡感謝了臨時人手不足的刑事課好一陣子。


 


“那……如果我說,我並不討厭呢。”


 


眼眶都有點紅起來的八田吸了吸鼻子,張大眼睛看著他,那麼無辜。


 


 


“——我可不可以親你?……美咲?”


 


 


太久沒有喚過這個因為被擁有者所厭惡而不敢輕易叫出的名字,因為緊張,他的喉頭艱難地吞咽呼吸,感覺自己的心快要從胸腔裡不受控制地奔逃出來,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但是他願意,願意爲了這個人而破碎成一千片,一萬片。


 


 


 


 


* * *


 


 


 


 


“小八田,你沒事吧?”


“…………沒事,可能有點累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


“哈,我不要緊。”


“尊他們已經過了海關,接下來只要掩護剩下的人撤退就行了。”


“安娜呢?”


“放心,有鐮本在。”


“嗯。”


“……抱歉,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還以為回到東京就……誰知道他們會窮追不捨,連警察都驚動了。”


“草薙哥,別這麼說……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能平靜過活——但只要HOMRA這個名字還在,大家就有能回去的地方。”


“……小八田……你還年輕,可以選。”


“不用再說了。”


 


他扶著車門站起來,全身可見的傷口都包扎得很潦草,隨著一個簡單的起身動作就紛紛向外滲血,大有重新破裂之勢;唯獨小腿上,一處相較之下極小、極淺的擦傷,被處理得尤為仔細,小心地裹在紗布裡。


 


他低頭看著,慢慢地,嘴角露出笑意。


 


 


 


 


(『——我可以親你嗎?』)


 


 


 


* * *


 


 


 


 


“誒,伏見!下班有約會?看你樂滋滋的。”


“呿,多管閒事。”


“你都在笑了,還裝甚麼!最近連開會都盯著手機,在傳love mail吧?討厭,讓我們這種單身漢怎麼過活。”


“哼……隨你說好了。”


“誒誒,不和你說了,反黑組要加班,我先走了。最近冒出來一堆事,簡直焦頭爛額的!連商業區都不太平,有間酒吧還被火拼的幫派給燒了,死了好多人,你逛街可要小心啊……”


 


 


 


他對著洗手間的鏡子專心整理頭髮,同僚的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聽。


 


一想起那天八田抓著自己的手說要他一定去工作的地方找自己玩的時候,眼中那真摯的期待,他就忍不住在心裡哼起一段段情情愛愛的歌來,肉麻得不行。


 


 


 


啦啦啦啦啦,baby,你是不是在等我,唱給你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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