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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一个人是美丽的野兽,往往不过是种夸张譬喻;当这句话放在Kei的身上,Sho却明白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成年那天Kei送给他一对手枪,即便在彼时军火比药物更容易搞到手的Mallepa,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而他用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把往日与Kei有过纠葛的人一个一个地找出来。


 


即便不清楚Kei的秘密,人们也往往懂得臣服于他的智慧与强悍。Mallepa是充斥着黑市商贩、暴力帮派、非法移民、金融罪犯、娼妓和孤儿们的无法无天之地,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就是没有奇迹。在黑巷里为生计和性命奔波的少年少女们往往羡慕Sho得到如此人物的庇护甚至关怀,在他们看来,这几乎就是奇恩异典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对Sho来说,在嘴边浸满鲜血的Kei抬起头来问他为什么不害怕的那个瞬间,一切已经是命中注定。


 


 


 


『真是个奇怪的小鬼。』


 


 


 


每一次,就像是小狗盯着造访家中的陌生人那样,Sho的眼里透露着对Kei带回家来的男人的好奇、警惕和敌意。新鲜健康的血液并不是每天都能顺利摄取的东西,当食欲没法填补的时候,Kei就需要转移注意力。为了他自己,可能也为了尚且年幼的Sho。然而有的时候Kei也会吃掉玩腻了的猎物——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当没关严实的门缝里传来的暧昧喘息变成了紧促的悲鸣声,Sho发现自己竟会有一些莫名的愉快。他看着Kei处理掉干涸的尸体,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太多的厌恶,有时候还会主动地帮忙——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很不寻常的。Kei发现了他的反常,没有再像两人初遇时问他害不害怕,而是像他床上那些陌生的过客们一样嗤笑着说了句:“真是个奇怪的小鬼。”


 


他们只把Sho当成Kei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小宠物。


 


Kei会笑着回答:“是他捡到了我。”


 


 


 


Mallepa差不多有一半面积是填海填出来的,有着异常美丽的海岸线。Sho发现Kei几乎每天都会在半夜跑去海边,什么也不做地看着夜色中异世界一般黑沉沉的大海,一直在海滩上坐到日出之前,到他不得不隐匿回黑暗的时候。Sho于是悄悄地跟着他,从远处望过去,有着恐怖力量和冷酷灵魂的吸血鬼,也不过是一个孤单的小小身影,好像海浪再强烈一些就能把他永远带走。他从哪里来?他没有亲人吗?难道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了多久?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带着那种尚且属于孩童的纯真的心痛,Sho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睡去,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床铺上,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梦游。Kei的体温远远低于常人,不可能带给他多少肢体上的温暖,如此冰凉的怀抱依然让他觉得安心,觉得被抚慰,甚至相信了活下去就会有好事发生这种谬论。


 


 


 


相遇之后没多久,Sho了解到了Kei是几乎杀不死的存在——只是几乎,但已经足够他们没有什么顾忌地驰骋在Mallepa的腥风血雨之中。不死,不代表不会受伤。用Kei自己的话来讲,痛还是会痛的。因为去了医院的话难免会引发诸多麻烦,他往往就只是在藏身之所静静地等待那些足以将普通人类致死的可怖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比起目睹Kei在转瞬之间夺取他人性命,反倒是这样鬼魅静谧的时刻,让Sho有些发憷。不透一丝风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把每一缕阳光都隔绝在外;房间中央的垂直鱼缸里,绚丽的热带鱼在唯一的光源之中无声无息地游弋——那是Kei除了Sho之外唯一允许饲养在这个房间里的活物。Kei时常会隔着玻璃注视那些几乎没有什么智能的冰冷生物很久很久,也不知是因为喜欢那种无忧无虑的美丽色彩,还是羡慕那种无知无觉的短暂生命。


 


 


 


Hey, Sho...来帮个忙。”


 


 


 


Sho已经12岁了。在Mallepa,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往往已经被当成大人对待,习以为常地投身于盗窃、走私、诈骗、械斗和皮肉生意之中。Kei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如果子弹留在里面会很麻烦,然后递给他匕首和镊子,接着就把光裸的后背全数暴露在Sho的面前。人们说吸血鬼往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爱慕美色的人类因而心甘情愿地送上颈脖。Kei有着苍白的皮肤、精美的骨架和优雅的背脊,那种浸满血腥的美超越了还是少年的Sho的理解范畴,留下深刻的震撼。


 


第一次意识到此刻自己正被Kei所需要的Sho忽然有了勇气:


 


 


 


“不要离开我。”


 


 


 


Kei回过头来,深深地注视他。


 


 


 


“我可是怪物哦。”


 


 


 


Kei以一种戏谑的口吻答道。比起恐吓,更像是反过来的试探。在人情冷暖中摸爬滚打着长大的Sho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赶忙说道:


 


 


 


“我知道。”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把你也吃掉。”


 


“我知道。”


 


Sho,你真是个奇怪的小鬼。”


 


“嗯。”


 


 


 


从这天起,Kei不再独坐深夜的海边,也不再萌生把自己丢进太阳光里自毁的念头——他有些惊讶自己竟是认真地想要抚养Sho。在被Luka变成“同族”之后的数百年间,太多的生生死死在他眼前燃起又熄灭,路过墓园发现为曾经的友人扫墓的已经是不知道第几辈子孙,下葬那天被好奇的亲属问起垂垂老矣的逝者竟还有如此年轻友人的情景却还犹然在目;原来最令他痛苦的倒不是时间,而是这漫长的生命竟不能抹杀他那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喜怒哀乐。Kei清楚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不够明智,如果只是出于孤独和同情,没有必要为已经如此荒凉无聊的人生平添麻烦。几个世纪以来他对于给予自己这可恨永生的Luka满心怨恨,但无可否认的是更深重的依赖。就算是为了能稍微明白一点Luka把自己抚养长大却又狠心离弃的心情,或许也值得一试吧。


 


或许Luka也不是那么地在乎自己。他想。否则他不会那么干干脆脆地抛下自己,一个人化为灰烬。如果Luka真的还有那么一点爱过他的话,那个时候至少也该问一句: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或许自己会在乎Sho的。为这无稽的念头,Kei竟感到些许欣慰和快乐。


 


——至少会比Luka在乎自己更多。


 


 


 


“我不会抛下你的。”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们确确实实地变得亲密起来。比起那个平庸甚至有些无能的亲生哥哥,ShoKei那里学到的东西才真正足以让他在这片不法之徒的乐土上立足、甚至过得还不错。Kei是他的监护人、兄长、导师,在他长大一点之后,甚至也是情人。原本只是打算教授Sho在大人世界中猎取快乐和利益之法的Kei,却在这一点上失算了。以往的Sho绝不是那种尝过甜头便无休无止地纠缠索取的孩子,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成了Kei难以招架的麻烦精。直到发现Sho瞒着他一连干掉了好几个他曾经的露水情缘,Kei终于意识到两人已经逾越了不该触碰的界限。


 


 


 


“够了,Sho。我早就没和他来往了。”


 


 


 


缩在角落里的男人手脚都被残忍折断,尤其是下身都被子弹轰得面目全非、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的男人,即便在Kei的记忆里也是面目模糊,甚至都不很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这样一个人发生过什么。毕竟他对时间地点都不很挑剔,如果连那些在酒吧后巷里的猎艳也算上的话,有些就真的不太能留下什么印象。不幸的恐怕只是刚好被Sho撞见,一时性起的后果竟是如此血腥的下场。Sho的手段都是Kei教的,从一个移民城市的茫茫人海里找出一个人来,并不算什么天大的难事。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了。Sho,住手吧。回家去好不好?”


 


It’s...you...? How is it possible...you haven’t changed...a bit! How is it...”


 


 


 


——真的是蠢货啊。


 


Kei叹了口气。


 


几乎有一瞬间,他都能确信自己说服Sho留下一条性命了。而那条性命还是在消音枪的闷响中戛然而止。


 


 


 


坦白而言,Kei后悔了。但无济于事。想要完全地占有一样东西的心情他早已忘却许久,更没预料到的则是Sho对他的迷恋和依赖竟在那么久以前就埋下种子。Sho一旦下定决心就执着得非比寻常,并不是一两句训斥能解决的问题。Kei心里真切地为受害者感到无辜,没想到他们逃过了吸血鬼对鲜血的渴望,却死于一个小孩子天真的嫉妒。


 


嫉妒,可以杀死一切的理智和善良。在kei尚且身为人类时的记忆里,这样的感情并不是没有存在过。只是假如Sho没有出现、或是在出现的瞬间自己没能抑制住杀戮的冲动,又有谁能再度拨动行一个尸走肉般的怪物锈蚀的心弦?


 


 


 


卧室里的金鱼换了一缸又一缸。实在短暂的生命,狭小水体之内的世界已经是全部的记忆,隔着玻璃注视着它们的漫长生命则是犹如外太空一般连想象都不可能的存在。


 


Kei曾经对Sho说过,当一个人活得太久,有限的生命之间就没有什么天差地别。但对他来说,Sho和金鱼还是不一样的。他并不觉得如果Sho像金鱼一样死去,对他来说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要把Sho当成这该死的孤独生命中一小段消遣,或是在终于觉得无趣之时咬断Sho的脖子,全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即使要杀了我也不会抛下我。”


 


“我不会抛下你。”


 


“我也不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生是什么感觉?


 


知道他的秘密的人,竟没有一个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是因为答案太显而易见,还是因为思考这样的事情对人类来说还是太过遥远。


 


在生和死的一瞬,出于私心,Luka为他选择了命运。而后便是徘徊在人世无边无际的孤独。


 


如果,只是如果——将来有一天,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Sho因为同样的缘由而对他由爱生恨,那也只能是命运,是他一直以来都逆来顺受的东西。


 


 


 


如果这样想,所谓永生,便是诅咒吧。


 


而他却在这样的诅咒之中,依然怀抱着被爱的渴望苟活。


 


 


 


 


 


.//end.


 


 


 


 


 


 


 


 


 


 


 





fanfiction for moon child


 


金鱼的桥段不是来自电影本篇,而是来源于后来DVD里附带的主角试镜片段。包括那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其实也是出自这段试镜的台本。可能是太过直白或者没有剧情上的需要,所以这句话后来没在正片里出现。


 


 


 


个人非常喜欢那一小段影片所营造的场景、气氛和感情内核,甚至比正片来得更加美丽深邃。不知道那个金鱼缸是导演纯粹是画面美术需求还是导演故意为之,我觉得和Kei作为拥有漫长生命的吸血鬼的人设形成了很有隐喻意味的对比。


 


原作里没有提及太多LukaKei的关系,但毫无疑问是深切到Luka明知吸血鬼的生命有多么孤独也不惜把濒死的Kei拖进自己生命里的程度。我觉得LukaKei的关系很有可能投射在后来Kei抚养Sho这件事情上,毕竟最后Kei为了救Sho也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变成嗜血怪物的Sho或许也是恨Kei的,多多少少。


 


但归根结底,应该还是爱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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