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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
又来了。忍受不了那种礼貌到怪异的气氛,托雷基亚压抑着烦躁和恼怒,还算是客气地回过头去:
“怎么了呢?”
“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但是……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你好像挺急的样子。”
“说实话,确实是有一点。”
就连内心也还很年轻、尚未披上魔神衣袍的托雷基亚有着一副温和的面貌,语气中流露出纯真的期许:
“泰罗还等着和我一起出发去执行地球的任务呢。”
——要不干脆杀掉他算了。
从第一眼看到近乎纯白的“自己”落在眼前时,这样的想法就时不时闪过托雷基亚的脑海。他曾以为自己对过去的时光最多是些许不屑,没有想到的是,真正面对起来,针扎似的悔恨和不堪之感会如此汹涌袭来。
“你是……”
“哎呀,不小心被卷入时空的乱流了吗,有时候确实会发生这样的事。”
“抱歉,你认识我吗?……还是说,我认识你?”
“也可以这么说吧。”
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都没有失去过的话,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原本想就这样放着不管的托雷基亚多此一举地调侃了一句让自己的悔恨成几何倍数增长的话:
“警备队的考试怎么样了?”
“总之……虽然是擦着线低空飞过,但好歹还是合格了,多亏了泰罗帮我特训。”
“…………这样啊。他还帮你特训了啊。原来如此。——真闲啊,No.6。”
“不过那只是第一步而已,要获得出外勤的机会还是需要很多其他的考核,我又不像泰罗那样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还是费了不少功夫……后来泰罗也帮我争取了许多,因为我跟他在实战练习中配合得比较好,行星观测和分析的工作得分也很高,所以警备队最终同意让我和泰罗组队一起去地球了。”
“这样啊。”
已经变得只会用同一句话回应的托雷基亚假装在忙着其他事情,脑子里却已被年少的自己灌满了他触所不能及的快乐回忆——那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他清醒无比地感觉到,那是自己早已错过的,某种可能性。
“……所以说,你和泰罗的关系非常好咯?”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说起来,你的泰罗呢?”
即便经验尚浅,聪慧敏锐如托雷基亚,也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眼前的人是“另一个宇宙的自己”这一事实。少年托雷基亚如此自然地以自己的经验推定着“另一个自己”与泰罗的关系,令当事人如鲠在喉地捂住脸大笑起来。
“我们吵架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听说泰罗有了孩子的时候,他正漂游在一处遥远的星云。因为“光之国的泰罗”实在过于有名的缘故,这种近乎八卦的消息甚至传到了如此偏远的荒野。托雷基亚踏着一片古代生命的残骸走到星体的边缘,望着故乡的方向。他是因为对某种传闻中很特别的繁衍方式感到有兴趣才旅行至此的,但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当他到达时,才发现这颗星星早已成了生机绝迹的废墟。
“No.6的孩子啊……”
会和泰罗一样地炙热耀眼吧。在宇宙里闪闪发光,永远地散发着热情和希望。
——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呢?
“什么——?”
“请你不要用我的脸摆出那么没出息的表情。”
“泰罗的孩子——?他有孩子了?什么时候??”
“都好几千年了,早就长成大孩子了。”
“我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竟然因为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感到害羞,搞得他都有点莫名其妙的难为情。
“这也不奇怪,毕竟你那边的泰罗还是个小鬼呢……就和你一样。”
“一定很可爱、和泰罗小时候很像吧?”
“其实只有样子可爱罢了,吵吵嚷嚷的,有时候很烦人。”
“那就是和泰罗一模一样啊。”
“你那么高兴干嘛啊?”
虽然这样抱怨了,托雷基亚很快发现了自己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笑容。那种温暖的鼓动几乎把他的胸口撑满,有什么非常怀念但搞不好已经腐烂许久的东西,就在心的废墟之下重新燃烧起来。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你不想回去啦?”
“想是想,但是……”
“我说,你不会在我说泰罗有了孩子的时候,就擅自认为那孩子一定和你有血缘关系吧?”
“呃!我又没那么说……”
看着对方因为被看穿而不好意思地垂下去的脑袋,他冷哼了一声。
其实,这也不奇怪。
把这样故意讨人厌的话说出来以后,真正会感觉到刺痛的其实不是眼前这个小小的自己,这一点托雷基亚比谁都清楚。
毕竟,对于那个宇宙的托雷基亚来说,“与泰罗永远在一起”这个念头,是世间再自然不过一件事情,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即便是此时此刻,另一个小小的泰罗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托雷基亚回到自己身边,去展开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旅途吧。
没有比那样笃定无误、得偿所愿的未来更加幸福的事了。
也难怪他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泰罗的孩子必定也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另一个宇宙里,这难道不正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么?
这份丑陋不堪的嫉妒是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准备打开托雷拉之门的手难得地犹豫起来。
(——为什么你就这么幸运啊……)
托雷基亚回过头去,看见的是并不能读懂他的复杂眼神的少年,正满心期待着异次元门扉打开来,把自己送回到生命中唯一也是一切牵挂的身边。
“…………还要加把劲啊。”
“地球的任务吗?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协助泰罗,绝不会让他陷入险境的。”
“不是说这个。只是去地球的话,他没有你也会很好的。”
“我知道。虽然他没有我也可以完成任务,但如果我在他身边,一定会更好。”
这次换他有些惊讶了,不为别的,而是惊讶于这份自信和觉悟——这就是“不会和泰罗分开”这样确信无疑的未来所带来的平和之心吗?
“对了,请告诉我,泰罗的孩子叫什么?”
“啊…说起来,你没有进科技局的话,就不大可能做出那个道具啊……”
“诶?”
“没什么。我马上送你回家。回去以后就和泰罗一起加油吧,在这边遇到的事情尽量别告诉任何人,以免影响你那边宇宙的进程,明白的吧?”
“放心,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预示着时空穿梭变换的五个圆环从虚空中升起。
“虽然没有什么必要,但是既然你问了……也许你们用得上也说不定,”
待少年走进那扇门扉,他终于能够释然地说道:
“——那孩子的名字是'泰迦'哦。”
//.end.
无花果是有花的,藏在果实的内部。如果把幼果期的果实切开,就可以看到里面小小的花朵。雄花、瘿花和雌花在果实之内完成授粉,然后发育成熟变成榕果。瘿花是由雌花特化而来的中性花,既不传授花粉,也不孕育果实,而是专为其授粉者提供产卵、孵化的场所。
“你在干什么啊?”
泰迦睡觉的地方是托雷基亚从海盗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古董,一个可爱的、圆圆的茶杯,覆盖着精美的雕花,再用一种已经在遥远星球上被猎杀至绝种的鸟的血来染色,在人造光的照射下,会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珠光色泽,十分美丽。泰迦原本很嫌弃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找个地方休息,他宁愿要一个简单的纸盒子,但因为托雷基亚异常的坚持甚至乐此不疲地一次一次把他抓回来睡,他也就不得不习惯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这天见到了那两个人的关系,即便已经很累了,泰迦还是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看着托雷基亚在纸上(竟然还有人在用这么古朴的记录方式)写着什么,就忍不住想和对方搭话。
“我在写诗。”
“你还会写诗啊?”
“我还帮你爸改过作业呢。”
“真的啊?让我看看!”
本来就没睡意的泰迦有了兴致,一下子蹦到桌子上,又熟门熟路地拉开托雷基亚的手坐在他手心里,但是那纸上的文字却令他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鬼画符?”
“地球上的语言。”
“地球的语言我都懂,可没见过这样的!”
“是一种因为会使用的人太少而已经消逝的语言,你当然不懂了。”
“那你读给我听听。”
“为什么?”
“我想听。”
“听完你就去睡觉吗?”
“嗯。”
“那好吧,烦人精。”
他于是真的开始读起来。一个字都没听懂的泰迦安静地望着他,从那语气和神态中试图寻觅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理解眼前这个总令他万分费解的家伙的内心。
“托雷基亚,我能问个问题吗?”
“就算我说‘不行’你也会问吧。”
“唔……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个梦比优斯,真的是梦比优斯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嗯……说不上哪里怪怪的,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我叫他他也不理我,我盯着看了他好久,他一点表情都没有,还对希卡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哪里莫名其妙?”
“就是……就是一些他不可能说的话啊!”
回想起那些画面,年纪尚小但多少有些懵懂的泰迦捂着自己的一对小天线,不知不觉满脸通红。托雷基亚轻轻、戏谑地笑了起来:
“情侣之间说那些话是很自然的事,我也可以说啊。像这样——”
“哇快停下我不要听!耳朵会烂掉的!”
“哼哼,不解风情的臭小鬼,这种地方也和你爸一模一样。”
“呸!不知廉耻的怪大叔!……不过…看到他们俩还活着,我还是很开心。我都好久没有看到过其他光之国的人了。”
“‘活着’……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少管。”
“什么呀……嗯……”
“又累了吗?我给你补充点能量,你就快点睡吧。”
“不要了……”
“怎么了?”
“你老是给我补充光能,自己也会很累吧……这里又没有火花塔,你也会撑不住的,所以你就不要管我了。”
“小屁孩还会关心大人了啊?哎哟哟,你爸知道了该多开心。”
“托雷基亚,我们……真的能找到父亲吗?”
“当然了。”
“可是……”
“那些都是谣言,是畏惧泰罗的人编造散布的,别人也就算了,你身为他的儿子,难道不知道他有多强吗?”
“嗯……对不起。我知道了,我不会相信的。”
“很好。现在,快睡吧。”
“抱歉,变成这个样子,一直要你照顾我……等我恢复了力量,我一定……呼……”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各种事情耗费了太多能量,本来就只能维持极小体型来减少消耗的泰迦,此刻看起来好像更小了;托雷基亚把手心里微弱闪耀着的小小太阳放进铺好了一层又一层柔软织物的迷你寝具里,又在周围设置了坚固的防护罩,这才放心地起身离开房间。熟睡的泰迦所不知道的是,当托雷基亚戴上面具、化身成深蓝色的魅影,步入由邪神的力量所制造出来的异空间,他所熟悉的那个温柔嗓音就会如恶魔般响起: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今天的抽取过程也许会更漫长一些,毕竟你们的血液里光粒子的浓度已经低得有些不忍直视,萃取的难度也越来越高了——但是,你们不会介意的,对吧?毕竟,那可是泰罗的孩子啊。”
在他面前的虚空幻境之中,是不计其数、如行尸走肉般失去眼中光彩的,光之国残存的族人。
//.tbc.
“晚上好,长官。”
来者披着一副人类的外貌,进门处的侦测仪却在暗中向他告知了对方有别于地球人的生物电特征。
希卡利停下手里调试零件的动作,悬在半空的显示屏上的数据瞬间被加密代码覆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早已不那么珍视的、所谓首席科学家的工作生涯,他纠正道:
“已经很久没有人那么称呼我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习惯一些。”
“你是科技局的人?”
“曾经是。”
“恐怕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我还没有说明来意呢。”
对方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有一点礼貌隔阂的熟人。当那人走到调整室的光亮处,希卡利得以看清那张脸:理应未曾谋面之人,却给他带来些许奇异的怀念,甚至是一种思乡之情。
“你是……”
金属撞击门框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他们同时抬头望向第二位访客,光学伪装被标注着“消毒处”的干扰器一通扫描后消失无踪,露出了那人的本来面目:面容还很年轻却已有如残烛般破败的身体,一边的手和另一边的脚全都是假肢,但明显缺乏维护,在走动时发出无法掩藏的运作声。
来人的神情十分坚毅,但又透着一种不甘的真诚。他开口就是恳求:
“希卡利博士,我需要您的帮助。”
“机体型号并没有到要淘汰的地步,但是你的使用方式太粗暴了,而且没有及时保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你这种用法,纯粹是对昂贵零件的浪费。”
“战事太吃紧了,没有什么喘息修整的余裕,我也没有办法。”
“战事?”
希卡利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是否掺杂着质疑。或许,在光之国已然覆灭、帝国全权管控着原本属于M78星云周边绝大部分领地的当下,仍然还用这种说法来彰显一种虚幻的势均力敌,这种想法本身就有认不清现实的嫌疑。但希卡利没有加以评论,只是尽责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警备队和救援队、一直到周边星云支部里还活着的人,至今能做的,无非只是些搜集情报和暗中破坏的小事情而已。仅仅的逃避帝国的追捕,就已经耗尽他们几乎所有的力量,荣光远去,不复往昔了。
“其实……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求您。”
希卡利没有接话。他把透视仪测算到的数据输入终端,计算着最大可能性的性能修复比例。
“您可能会觉得被冒犯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对不起,但我实在是太想……太想见到他了,我至今不相信那是真的,所以,所以……”
“你想说什么?有话直说。”
“我是想问……梦比优斯教官,真的在您这里么?”
咣当一声,是拆解工具被扔到桌子上发出的声音,冷硬,干脆,充满拒绝。
希卡利把摘下来的医用手套甩到一边,抱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还真是没完没了啊。”
“对不起!我听到那种传闻的时候也觉得是瞎编的,真的很离谱,但是……但是不断有消息说有人在黑市见到了他,我实在忍不住……”
“你平时维护义肢是在别的地方吧,我这里从来没有出售过这种型号。你千里迢迢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找借口问这个?”
“求您告诉我!就算是让我死了这条心也好,我也觉得他不可能在那种规模的爆炸里活下来,但是我一直梦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听说当时他被派去科技局保护重要人物撤离,那个保护对象除了您我想不到其他人,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吧,请您……”
“你听到了什么?还是,你想听我对你说什么?”
“他们都说您……消去了梦比优斯的记忆,把他藏了起来,还……”
“什么?”
“还有……”
“还有什么?说啊。”
“我,我说不出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您是那种人!”
希卡利忽然冷笑起来。仿佛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千次一万次,在麻木之后再也不费心解释,而是直白地告诉对方心里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是啊,我就是那种人,你应该相信的。”
他俯下身来。因为穿着一件白色长褂的关系,这个动作让他的下摆如同战袍般摆荡,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的权威:
“我就是你们说的那种混蛋,不是谣言。”
他甚至凑过去把脸贴在对方耳边,低语的声音如同撕碎纯洁心灵的诅咒:
“你们心里的美丽偶像,光之国曾经最明丽耀眼的新星,我趁人之危地把他变成了我的东西。”
“我才不在乎光之国怎么样,你们的命运,光之战士的未来,跟银河帝国的恩怨,我一点也不关心。”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梦比优斯现在是我的,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想得没错。”
“我对他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他绝对不会反抗我。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光之国也好,警备队也好,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不是催眠,是实实在在的不可逆的数据消除。全都是为了让他全身心地属于我。”
“——没错,我就是会对他做那些你正在想象的事情。”
“他很乖。他很听话。他只听我的话。”
“别说你没想过。都这时候了,别假装自己是正人君子。如果有机会,你敢说你不想吗?”
“你们只是全都打不过他而已。”
就像是在笼子里被电击惊醒的囚徒一般,那孩子暴怒跃起的姿态,让人想起不时在大都会的郊区巡演的剧团里那些猛兽。它们被捕获,被鞭打,被拔掉尖牙利齿,被迫学习糟糕的把戏,在最后一次表演之前就因为药物反应而陷入癫狂,最终被射杀在观众面前。
似乎是希卡利曾经相识的访客,在这一刻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哎呀”。
那似乎并无深意,没有包含任何真正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就像在翻阅教科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错字,仅此而已。
在距离希卡利的脸还有好几公分的地方,狠狠挥过去的义肢被另一只手接住了。
仅仅用了一只手。那条机械臂尽管已经千疮百孔、毕竟也是多番改造过的攻击用型号,光是驱动力就足以掀翻两倍于装备者自身体型的怪兽。就这样轻易地被接了下来。
惊诧,欣喜,然后是巨大的茫然,复杂的情绪转变让那张带着伤痕的脸变得生动起来。就像是极夜之后终于等来了曙光一般,在这深渊之地,有一丝光芒洒落到这个疲惫的灵魂身上。
“梦比优斯……你是梦比优斯!!真的是你!!”
在残存的奥特一族的集体记忆中,最不应忘记的,莫过于希望。
曾以最年轻的正职教官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梦比优斯,是火花塔下战功赫赫的新生之星,是在彼时被背叛者重创的光之国屡屡带来胜利鼓舞的存在。
他们听说他在一场战斗中英勇负伤,有人说他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已经殉国,但无论如何,他的生和死,都是光之国英雄史诗上的一笔。
人们是这样相信的。
大部分人至今不相信、甚至不愿去谈论那个传闻。
而如今,在这个前来寻求最后一丝希望的年轻人面前,【那件事情】终于再也不是一个传闻了。
“要杀了他吗,希卡利?”
他们都熟悉这种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与其说是一个人的嗓音,不如说是靠人造发声器官,模拟某个声音样本而合成出来的说话声。只是根据程序编排出来的声波传递而已,已经是很旧的科技了,多年来都没有什么突破,却也足够管用。
“梦比优斯,解除警戒。”
被掀翻在地上的奥特战士,在狂喜和激动过后,马上惊恐地意识到这个事实:那具银色镶嵌着红色花纹的身躯,实际上没有一丝温度。恐怕内部根本没有光粒子,而是纯粹依靠人造动力源在驱动。或许是原子核心,或许是更原始的电能,甚至是矿石能源直接转化——他和帝国的机械部队打过太多交道,这种感觉不会错。
“我没事。”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或许更像是另一个指令,让“梦比优斯”立即解除了对敌姿态,然后乖顺地退回到希卡利身边去,抬起头来似乎是在讨要着什么。直到希卡利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才让注视着这一切的年轻奥特曼犹豫地、难以置信地开口:
“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把他,变成了什么?
似乎是一个更难以问出口的问题。因为事实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放在面前:比起原本的姿态,“梦比优斯”显得尤为娇小,似乎是制造者为了某种目的有意为之,而那目的实在太过明显也太过离经叛道到了令人不齿的地步,甚至连提起来都难免些许下流旖旎;只是那技艺如此精湛巧妙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刚才被钳住了脖子感觉到那冰冷的外壳,谁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机械人偶,而不是光之国残余给族人的活生生的美梦?
“如你所见。”
希卡利平淡地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你……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具躯壳,一个空荡荡的玩偶?!你……不配做光之国的科学家!!”
“让你失望了,鄙人现在只是个地下医生,倒也不敢攀附那番虚名。”
“你……真是无耻!!为什么不让他像个英雄那样——”
他的话没能说完。但这次阻止他的不是梦比优斯,而是希卡利本人。
在金属爆裂混杂着电流短路的恐怖声响之中,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尽管毫无痛觉,但他在那一瞬间,再一次失去了一边的手臂。
被他称为失格科学家的希卡利一脚踩碎了他的义肢。
那是何等的速度和力道。即便在鼎盛时期的警备队中,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小心你的措辞。”
从他的角度向上望过去,希卡利这个男人,有着一张在逆光中尤为威严的面容:
“我是不会让他死的。绝对。”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刚才完全可以把他杀了。为什么不下手呢?甚至还给他介绍了其他的义肢技师。”
“没必要的事情,多此一举也无益。”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啊。”
“你也没变,托雷基亚。”
“哈,终于认出来啦。”
一手把玩着一个银光闪闪的类似于钥匙扣的东西,被希卡利称为托雷基亚的男人倚着义肢调试设备的比较坚固的一侧,露出好奇的笑容:
“你就不怕他把你们的情报说出去?哪怕不传到帝国,只是在前·警备队之间流传,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吧,难免会有看不惯你做法的家伙来找事,我看你家里这个小猫咪好像很受欢迎哟。”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他盯着梦比优斯的眼神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做。”
刚刚还差点扭断别人脖子的梦比优斯,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又好像完全不在意他们讨论的内容一般,静默地坐在那里却又好像并不存在于这个房间之内,一言不发,托雷基亚甚至分辨不清他是否还在“运作”。
“你呢?”
“嗯?我?我可没有长官您那种癖好。”
“如果你来这只是想叙旧,那你十分钟之前就可以走了。”
“开玩笑的。我当然也是有求于你。”
“来这的人谁不是呢。说说看。”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打听点事情。”
“不知道。不清楚。不能说。”
“别这么快拒绝嘛,看在……”
随着托雷基亚翻开手心的动作,那个镶嵌着某种宝石的钥匙扣,在他掌中逐渐化为一团小小的光体,然后凝聚成了一个更加具体、更加惊人的形态——那是一个只有人类一手大小的奥特曼,似乎因为光粒子不足的关系,只能显露出半透明的姿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好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幽灵一般:
“唔…好困,托雷基亚,你又把我带到哪里了……父亲呢?”
希卡利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一丝诧异:
“泰罗?……不对…这是?”
“看在No.6的亲生儿子的份上,可否告诉我,你是不是——接待过至今体内仍然流着金色光粒子的奥特战士?”
//.TBC.
TV线魔改
互为前提的赛捷与贝捷
陆忘记拿衣服,于是裸着身体从浴室走出来。他抬脚跨过随便丢在地板上的漫画、玩具和脏衣服,在踏足地板前的一瞬间,他被拎着脚腕捉起来扔进了床铺里。
按住他的不是人类的手,而是漆黑、锐利的巨大爪尖。陆有点不高兴起来:
“我还没擦干呢。”
他以为会就这样被强硬地进入,直到自己喊着爸爸求饶说不行了小陆要坏掉了,一如以往。但今天这一切没有发生,贝利亚拈着他的脖子,用眼神恶狠狠地舔舐着那片光洁、脆弱的皮肤。
“你再去见那小子,我就把他杀了。”
意识到父亲指的是谁,陆反而不挣扎了。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小屋子里闪闪发光,和他变身以后眼底的清澈水光相似:
“父亲杀不了赛罗哥哥,不然早就那么做了。”
贝利亚不置可否。他俯视着陆就像用目光在自己的领地巡礼,纤细洁白却也罪孽深重的、他的孩子。
“如果你喜欢上他,我会让你看看他怎么惨死。”
陆忽然委屈起来。他一反常态,不顾一切地挣扎,嘴里说着诸如“最讨厌爸爸了”、“胶囊才不会给你,死心吧”之类好像在发脾气的话,甚至把贝利亚也弄得无可奈何,只好把他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慰着哄骗着,说爸爸是爱着小陆才会那么做,小陆不应该生气才对。
“骗人。”
陆累了,任由对方抚摸自己。他有气无力地坚持己见道:
“爸爸只是想利用我。那个制造我的人都说了,爸爸爱的是力量,不是小陆。”
“我当然爱力量,但也爱你。”
恶魔吻着自己的骨肉。但无论如何辩解,陆已经下定决心,永远不会相信他、也不会接受他、更不会屈服于他了。贝利亚预感到某一天陆会因为他所憎恨的某个男人而离开他,任凭自己如何威逼和诱惑,也无力阻止。换做以前,这一切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但是现在……
“他如果知道你是我的儿子,还会对你毫无戒心吗?”
“身体里流着来自黑暗的血,却自诩光明的战士。”
“如果他知道你和亲生父亲做了这样的事……”
“明明说着‘讨厌爸爸’,却还是舒服得不得了,甚至觉得很幸福。”
“——要是让他知道你是这样的孩子的话?”
因为情潮和背德感而颤抖不止的陆想象着那画面,想象着被暗暗倾慕的对象责备、厌弃、背离的情景,却并未如父亲预想的那样泪流不止。他的身体几乎被对折起来,承受着侵入和冲击,强悍基因构筑的身体没有因为激烈的侵犯而散架,甚至从本不应该存在的子宫里升腾起了繁育的幻想。
“你只能喜欢爸爸,只能爱爸爸。“
“爸爸、的爱……”
“因为只有我会接受你。”
“……太自私了……”
“啊啊,说得对,就像是不管谁的爱都想要的你一样。”
陆想起初见时赛罗向他伸出来又收回去的手,想要被爱的愿望如同彼时一般强烈,意识到父亲所言是多么地正确无误,他大声地哭泣起来。此时此刻,能给予这样的他些许温暖的,却只有身旁无边黑暗。
//.end.
一个特异点宇宙,是在其他世界线的宇宙里被夺走了原以为无法拥有的东西(爱)的小陆们的不幸所反噬出来的世界,也就是“小陆被父亲找到并被爱所包围着长大的世界”。
是一个为了爱而存在的世界。
是非常非常小的小陆!!!大概就比我头像和这个合集的封面大那么一丢丢。TAG的贝捷是亲情向。
在宇宙里漂流的时候,我遇到了在银河帝国身居要职的人。
说他“身居要职”,其实有些让人想不明白。他的地位很高,但不是因为战勋累累;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战力的东西。之所以受到皇帝的重用,竟然只是因为他有一手精湛绝伦的手艺,那就是制作玩具。
仅此而已。
在皇帝之前,没有人欣赏过他的才能。那实在是太微小的一样东西,太繁琐的一门技艺,将人类那脆弱、浪费和古怪的习性显露无遗。
“听说他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地球巡游,只是为了搜集人类房屋的资料。”
“他制作的屋子,不仅仅是模型而已,里面的每一样物件都有真正的用途,有能亮起来的灯和能流出来的水。”
“据说还使用了稀有的矿石作为供能核心,所以把屋子搬到哪里都能使用。”
“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用在那种地方……”
“嘘,是皇帝许可的。陛下说了,只要能让他的孩子高兴……”
“——就什么都算不上昂贵。”
“好羡慕你啊。”
我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但是,也无所谓。他从手中忙碌的事情里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抱歉,你说什么?”
“可以讨小殿下的喜欢,可以经常去见他,我真的好羡慕。”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
他似乎是谦虚,或者害怕招人嫉恨,又低下头回到对模型屋的灯光系统进行调试的繁杂工作中。说真的,我恐怕一辈子也搞不清楚,那装满了极其微小的部件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运转起来的;我比其他人幸运一些,去过地球,看过地球人的房屋是什么样子,甚至会讲一点点地球语言,光是这一点小本事,就让我得以偶尔地顶替专职照顾小殿下的侍官,去到那最深处的秘密寝宫里,为陛下最珍爱的宝贝换洗寝具、擦拭家具、以及其他任何可能的小差事;如果他没在陛下的旗舰上玩耍而是在自己的房里摆弄那些臻美的收藏,我或许还有机会向他恭敬行礼……
可是,可是,这和能够与小殿下面对面说上那么多话,以及亲手制作小殿下化作人形时消遣用的玩具这样的光耀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虽然,我很清楚这不是任何人都能掌握的手艺。那精妙的设计和操作、以及对地球生活的透彻了解,在帝国所有的宇宙人之中,也是绝无仅有。
原本不被欣赏的废物艺术家,竟然成为帝国的宠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奇迹。
他是被小殿下需要着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在这个国度乃至帝国所辖的星系中拥有难以撼动的地位……
“你在做新的宫殿?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
他从不让别人碰他的作品。他说,那是只属于小殿下的。
毋宁说,他认为自己是为了小殿下而存在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得到贝利亚陛下的垂青吧。仅仅是因为这样。
他能得到自己梦想中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能让陛下最心爱的孩子,在闲暇时刻,多一些小小乐趣而已。
//.end.
“两小时收费20000,过夜只要45000,请问是现金支付还是划账?”
“你们现在还有信用系统啊。”
“那当然了,这种屁资源都没有的中立殖民星不靠金融业还有什么搞头。”
长着8条胳膊的老板娘坦言道。她礼貌地瞥了一眼显然还是个孩子的泰迦,不置可否:M78系的未成年保护条例尚未覆盖此地,连一纸空文都称不上。性癖并不在当地经营法案的管辖之内。
“不能携带宠物进房间。”
旅馆招待员的一根触肢指了指泰迦怀里的小东西,客气地提醒道。泰迦有些慌张,把好友抱得更紧了些:“这……这是玩偶。”
玩偶会眨眼睛、扇翅膀还呜呜叫?但是,看在带着他们的大人多塞过来的小费的份上,她没有再搬出住宿守则,只是低下头轻轻说了声:“别让它尿在床上。”
“不用紧张,我又不会杀了你。”
摆弄着房间里的奇怪设施的托雷基亚表示“如果不是在No.6面前的话,那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一句话就搞得泰迦十分反胃。捷德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个形态,甚至开始试着拍动翅膀看看能不能飞起来。似乎不太成功。
“你看,贝利亚的儿子多懂得随遇而安。他还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就是这么活过来的,你也该学着点。”
被那种长辈式的人生指点给恶心到的泰迦随手抓起自己够得到的东西向着罪魁祸首砸过去:
“你以为你是谁!快把捷德变回去,坏蛋!”
对方悠悠然躲开袭击,笑道:
“他这样子倒还挺像他父亲。”
泰迦扑过去拍开他的手,一把抱起背上嵌着绿色晶石的漆黑小龙,大声为朋友反驳:“一点也不像!”
“就好像你也很像泰罗一样,充满了好奇心,和愚蠢的自信。”
“……”
“你其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吗?明明知道,却还跟着我进来……”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挟我不跟你走的话就不把捷德变回去!”
“不用觉得难为情哦,你和老六一样,都不是什么乖孩子,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孩子,为什么要假装听不懂呢。”
他们的对话未能进一步深入。突然包围过来的帝国的舰队把爱情旅馆的业主吓得直喷口水。只能眼看着皇帝亲手把拼命扑腾着翅膀吱吱叫着的儿子从枕头和床褥的缝隙里捉出来,泰迦来不及解释什么,托雷基亚早就没了踪影。
“嗯?这不是肯的孙子吗,小小年纪就在这种地方瞎混,长大怎么得了。”
“什么、才、才不是……是托雷基亚他——”
“好了,好了,要不要搭车啊,捎你回去。”
帝国的舰船飞进光之国的港口,是想引发什么外交事件,我会被父亲骂死的!脑海里已经构想出了后果,泰迦拼命摇着头。不得不说帝国科技果然办法多,没过多久捷德就给他发了通讯说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样,不用担心。除此之外,因为对托雷基亚似是而非的暗示耿耿于怀,泰迦鼓起勇气去向泰罗求证,得到的却只是“我才没去过那种地方!托雷基亚也不是你爸!不许再问了!”这样气急败坏的回答。
//.end.
在杀死未能互相理解的兄弟之后,陆踏上了新的旅途。当他终于接受自己无法得到爱的事实,却又频繁做起这样的梦:不知怎么的,自己变成了好小好小的模样,小到贝利亚的一只手就能把他整个抱起;他们之间没有争执,没有责备,没有不甘,甚至没有语言,只是一起在开满异星植物的花园里无所事事地漫步,繁星苍穹里吹来了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微风,那么地温柔惬意,父亲的怀抱又是那么地温暖,他随着那轻轻摇晃的节奏陷入沉眠,如此心安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啊。”
他想对谁倾诉这件事,但睁眼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飞船的动力装置在均匀作响,仿佛亘久涨褪的潮汐在这座小小的堡垒中回荡。
——但是,会做这种梦,足以说明自己依然是人类吧。要是在将来的某天也能像人类一样死去就好了。
陆蜷成一团。他想象自己是被丢弃在蜜柑纸箱里的猫崽,既不漂亮也不会撒娇,很快就会冻死在一场滂沱大雨里。
“一共是2580日圆。请问便当要加热一下吗?”
陆和原本排到夜班但不想走夜路的女孩子换了班。这样也好,晚上的时薪比较多不说,只要学会了应付偶尔出现的醉汉,安安静静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好。
晨间的时讯谈话节目说,人只要还有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循着这股动力努力生活,不失为一种幸福。陆其实搞不清楚什么能带来幸福,他只好尽量找一些简单浅显的目标,例如玩具,游戏,各种无关紧要但能带来愉悦的东西,不得不丢弃的时候会有一点点不舍,但也没有到痛彻心扉的地步,这样就最好。
有时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有时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缺。好不容易攒够钱准备排队去买新游戏的前一天,他梦见了脚底下光可鉴人的地板。像是某种如水却坚硬的矿石,被整块地打磨铺平,映出他的样子,那么地幼小脆弱,谁也不能伤害。他终于有机会迈动步子,走啊走啊,啪嗒啪嗒,幽黑长廊里回荡着小小的脚步声,一道又一道巨大的门扉于他所及之处自动敞开,无论他走到哪里,每个人都在第一时间恭敬地躬身行礼,低垂着头不敢俯视于他。
皇帝的斗篷被随意留在了指挥舰最显眼的地方,鲜红的下摆垂荡下来几乎盖住了整个王座。陆抓着那些褶皱爬上去,从布料堆叠的角落里挖出自己最喜欢的玩偶,画着蓝色星星的涂鸦本,一小把各种颜色的矿石碎块……忽然这些东西全都洒落在地,他发现自己被一双坚固的手臂连着斗篷一把抱起来。陆咯咯笑着伸出双手想搂住父亲的脖子,但父亲太魁梧了,他用尽全力也只能摸到一小块肩膀。
“爸爸,工作?”
他听到自己用不熟练的宇宙语言这样问道。
“结束了。要一起玩吗,好孩子?”
“爸爸,小陆想要飞。”
“好啊。”
那乘着风穿行在浩瀚星云中的感觉过于惊险快乐,他惊醒过来,意识回到了私人小影院的午夜场;胶片年代久远,在荧幕上拉扯出不均匀的斑点,播放的是上个世纪的特摄英雄电影,自己是唯一的观众。失真的音效回荡在老旧的放映厅里,有点恐怖片的感觉。一想到自己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会看这部影片的人,陆有点说不上来的迷惘。
那个年代有些粗糙的道具和摄影所展现的,是一头巨龙正越过夕阳,飞向宇宙的画面。
陆喜欢这里。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即便散场了,这个影院也不会赶人。在这里迷迷糊糊地对付过去一夜,地球的太阳就会照常升起。夜幕降临,不知该去哪的时候,陆就会来这里等待黑夜过去。
那些化身之梦像一剂麻药。总有人说梦是平行宇宙发生的故事。那么,在某时某处的某个地方,被爱着的朝仓陆,被爱着的捷德,也是真实存在着的吗?
真困啊。
影片已经到了尾声。陆靠在椅子里,父亲那双手的余温仿佛还留在身上。
和梦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比起来,自己无疑就是一只流浪猫吧。如果足够幸运能靠着施舍和打架活下来,就会成为一只野猫。假如时间够久,就会失去被驯化的可能性,野猫生下来的孩子也依然是野猫,如此生生不息,就像星星熄灭之后还会有新的星星,贝利亚的孩子死去之后,还会有新的碎片在宇宙里徘徊。
即便如此,即便是这样……
陆闭上眼睛回忆着那种感觉。那些的记忆包裹着他,让他一时错乱、一时又盲目,遥远梦境里的父亲,给予了他柔情、温暖,和更多的痛苦。
但是,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了。他想。
毕竟,旅途还很长啊。无论是宫殿深处因爱而生的孩子,还是路边脏兮兮的小猫崽,都是一样的。明白了这一点,原本以为无法忍受的东西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就这样,在杀死不属于自己的梦之后,陆再次踏上了旅途。
//.end.
一旦离开故土,孩子就要自己学会度过漫长孤独的时光。
K领着被他称之为"献给贝利亚陛下最完美的试验品一千零三号"走过战舰的长廊时,地板上正趴着一个奇怪的小东西。那熟悉的花纹令他有一点恍惚——想起来是谁以后,一种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的心情疯狂地翻涌上来。他快步走过去,只在不得不擦身而过时,才低头看了一眼。
他的零号试验样本依然是那么那么地小,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定制人偶一般,起初K以为是给养不当,后来才发现是在培养皿里就出了纰漏。他没时间沉浸在失误里,很果断地处理掉了样本之后,重新投入了研究。尽管他偶然地听说过孩子并未被处决,属下里面有人流露些许恻隐之心之类的传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想,一个残缺的试验品,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奥特曼,地球人眼中的怪物宇宙人眼中的废弃品,掀不起什么波澜。忘了吧。
他没有想到那孩子会出现在这里。是谁、在什么时候、征求了谁的同意,给"回收"到了帝国来的呢?是个谜。
"你在干什么?"
正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给一叠纸画上图案的小孩子,这才注意到K。露出有一点点被吓到的表情,也可能是惊讶于这个宫殿里还有其他不认识的类人形生命体,幼年奥特曼没有立即回答。K马上就失去耐心了。但是,当他发现孩子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他身后跟着的"最新作品"所吸引,K语气中又多了些愉快和炫耀:
"真可惜,要不是当时数据出了点小错误,你本来也可以变成如此优秀的武器——为你伟大的'父亲'所用。"
不知是听不懂他说的语言,还是不理解他话中的含义,抑或两者皆有,目光在那个沉默不语的成年体样本和K之间徘徊几次,孩子露出一个困惑而温顺的小小笑容,就低下头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也难怪,K心想,毕竟在自己下令"处理掉它"时,这个初始样本还只相当于智力和体力都没有发育过的人类幼体,又能懂得些什么呢。
——没关系,反正你马上就会被丢掉了。K在心里认定了这一点,因而没有介怀这场无果的对话,他领着自己的骄傲与希望,迈开步子往旗舰的方位走去。
K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看不见这个角落的光景之后,从虚空中显现身形的、属于贝利亚的机械仆从,会牵着那孩子的手,以一种精密调节好的耐心步伐,把这个被K称之为"不会被贝利亚大人所认可的失败品"的小家伙领到作战会议室里去,但不是为了参加什么侵略计划的探讨,仅仅只是因为,那个广阔宽敞的空间里,早已堆满了这些被歪歪扭扭的童稚线条所涂抹的纸片,一张连着一张被拼接起来以后,竟然是帝国那庞大无朋的战舰内部的路线图;如果有人再仔细看一眼则会发现,上面那一个又一个符号所记录的,不是什么机要战略位置,而是那颗被称为地球的行星,在数百年的时光里,每一次从帝国的边界路过时,能够看到它的位置。
他永远不会看到。他永远不会知道。
就像他也永远不会明白,这颗有着湛蓝光芒小小的星星,为什么会出现在帝国皇帝的宫殿里一样。
//.end.
超实用二设:梦比优斯幼年被哥哥抱回家收养
他稍微记得一点以前的事情,但找不到理由去跟大人们求证,也有些生怕那是自己幼稚的幻梦。记忆中,最年长的哥哥有位外表文静措辞却不太客气的相识,头一次见面,梦比优斯刚被义兄带回家不久,还处于一个对周遭的一切反应都有些迟疑的时期。一个小孩子,新的住所,新的生活,新的家人,尚且没有朋友;他还太小不懂得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尽管感觉得到是被爱所包围,却又觉得自己仿佛院墙上一朵开错地方的植物,有阳光和水但没有能够跑走的手脚,每一天都过得好慢。
作为一个孩子的梦比优斯能用眼睛看出来区别仅限于,那个人和家里所有大人全都不一样。比如,他知道这个新家里没有谁是蓝色的皮肤。又比如,其他人往往热情而小心翼翼地对待新来的末子,而这位友人,甚至没有刻意去注意他的存在。在佐菲短暂地离开会客区域、整个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那人也没有半点把他招呼过去聊上几句的意思。可能是那天的他太过寂寞,对方的淡漠又引起他一些好奇心的关系,梦比优斯挪动到了与那人近在咫尺的位置——以他自认为毫无痕迹的方式。
那位成年男子看来不是擅长应付孩子的类型,但也没有打发他走开;不如说,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有一瞬间,梦比优斯觉得他好像要说点什么了,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很快感觉无聊的梦比优斯抱着家具的一条腿睡着了。
那之后,不知是出于哪一种心态,每次那人来访,梦比优斯都会跑过去看。他似乎总有些正经事和佐菲谈,但也有老友之间的那种放松闲谈。梦比优斯不会太靠近也从不参与交谈,只是在刚刚好看得见他的地方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尽管只是诸如用感应沙在半空中画画、或是用全息积木搭一个小房子再拆掉之类,儿童所能想到的假装自己有事做的东西),当佐菲偶尔提到末弟的名字的时候,梦比优斯就会在那种满溢着怜爱和些许无奈的语气之中放慢动作,偷偷地观察,那个人是不是也在看自己。
有趣的是,当视线相交,他倒是会一直把对方盯到移开眼神的一方。乐此不疲于这样的小游戏,每每在佐菲暂离时悄悄靠近一些想要看个清楚,就这样,终于有一天,他和梦比优斯说话了。
“我是来告别的。”
“我要离开这里了,这件事我只告诉佐菲。……还有你。”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再见了。”
梦比优斯又听到他与长兄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辞去…一职”,什么“你无须自责”,还有什么“抱歉,我走了”,但梦比优斯梦比优斯年龄尚幼不懂得离别会带来寂寥惆怅,他只因为那人主动与他说话了而由衷高兴。
从那天起,那位友人再也没有来拜访过佐菲。他好像逐渐明白这就是为什么要说“再见”。好几千年过去他已经成长为能够独自出征的战士,原以为这样的童年奇遇会如泡影逐渐淡去,没想到,在遇到希卡利之后,这段奇怪的、对谁都没有说起过的回忆却逐渐清晰,直到再也不能用“好像做过那么一个梦”之类的借口来含混过去,他思忖良久才鼓起勇气:
“希卡利,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对方停下手里的事情,用那种“好,好,我知道了”的怜爱目光望着他。
“嗯,我也喜欢你哦,梦比优斯。”
我不是说这个——他气馁地趴在桌沿,歪着脑袋闭上眼睛,但,只是一瞬之后,又什么都不想追究了。
//.end.
在泰迦逐渐淡去的糟糕回忆中,有一段是这样的:托雷基亚在他面前带走了他的父亲。也许是自尊心和亲情牵绊带来的双重压力,他有一点怨恨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为什么父亲会那么轻易地落入了陷阱,为什么托雷基亚要用这种方式给他带来千百倍于自身败北的挫折感。他能想象到的只是托雷基亚大概不会伤害泰罗,泰罗只是他向着虚空复仇的工具。不知怎么的,他甚至希望一切仅限于此。就在好孩子泰迦试图阻止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托雷基亚已经连续对着泰罗说了三个小时的话。尽管显然已经被邪神占据了大部分运行内存的青梅竹马对他的滔滔不绝仅以沉默作答,托雷基亚仍然毫无倦意。这样安静的泰罗令他想起他们分别的那天。这么多年过去他多多少少意识到,泰罗不是完全不懂他想寻求什么,但这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增他的不甘心而已。
“他是你的孩子,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是你的一部分,从你身体里面诞生的光。”
“实在是令我费解。”
“要么切开你的孩子,要么剖开你的肚子,你总得让我选一样。”
“对不对?No.6。”
“或者你再做一次给我看也行。”
泰罗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无聊的托雷基亚被好奇心所煎熬,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愉悦:
“如果这次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可以再为他起一个名字。”
可能正是因为,对方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会骗人的男人,自己才会跟他走的吧。
陆猜想他可能结过婚,只是在寻欢作乐的时候会把戒指摘下来,随意藏在大衣的暗袋里;他又想如果这个人有孩子,是不是跟自己差不多大。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做着一件坏事,为人不齿,因为这种幻想中的内疚,陆在高潮之际哭泣起来;对方用指尖抹掉他的眼泪,安慰他,说他不是坏孩子,没必要感到羞愧。
16岁的暑假,陆打工的小超市里唯一的纳凉设备是一台金属外壳的电风扇,操作面板和扇叶罩都锈迹斑斑,竭尽全力晃着头的时候就会发出一种摇摇欲坠的摩擦声。陆闻到自己身上汗水的味道,觉得自己和站在柜台对面的成年男子是如此地不相称;对方在将近38℃的高温穿着一身挺括的正装,没有半点这个年龄的男人在炎炎夏日应有的狼狈,随意松开的领口之间露出来的线条,却又让人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地不可接近。
“多少钱?”
在这样说之前,一张一万円已经平放在了玻璃柜台上。陆遇到过这种客人,但一般那种人只是为了零钱才随便挑了样东西,并不在乎商品的价钱。
那是一瓶橘子味的饮料。
这种乡下超市没有收银机。陆一边从抽屉里把钞票一张张尽力捋平了拿出来,一边悄悄地抬起眼睛看着一整个无聊下午唯一的客人。惊觉对方也在看他,陆慌忙低下头。
“你多大了?”
学校是不让打工的。陆撒谎道:“19岁。”
对方就轻轻笑了一下,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的真假。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对方就是为了和他搭话才问的。
“太甜了,给你吧。”
只是打开了饮料,一口都没有尝过的男人把橘子汽水推到他面前。
那样的人会走进这种地方,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那之后,在陆当班的时候,对方又来过几次。他会在陆给他找零钱的时候与陆闲聊一小会儿,于是陆得知他是个作家,这几天在这一带取材。其实,文学之类的话题,陆一点都不明白,也不感兴趣,他喜欢小孩子应该喜欢的东西,比如漫画和游戏,比如穿着粗糙皮套打斗的演剧,他连汉字都时常写错,更不会关心所谓的纪实文学,到底是写一些什么东西。
“比如,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地发生过,却沦为模棱两可的都市传说的事情。有兴趣吗?”
陆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玩,但仍然点头。很少有大人会对他这样一无所有的孩子认真讲话。
“也许这个世界会再次陷入危机,到了那时候……”
自称姓石刈的男人没有把话说完,在陆还等着下文的时候,忽然说道:
“要不要和我出去玩一会儿呢?小陆。”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啊。”
陆是想这样说的。但他贪恋着那些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最终也没能问出口。在怪兽袭来的那天,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给石刈打电话。
“小陆,你可以救我们,只有你。”
“什么?您在说什么?”
他在溃散奔逃的人群里停下脚步。
“去天文台吧,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暑假结束的时候,陆就不借住在小超市的二楼了。石刈教会他使用地下基地里的每一样设施,也教会他在战斗中取得优势的方法。而陆问过他最多的问题就是: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家人。”
“你是我爸爸吗?”
“如果我是你的爸爸,怎会和你做这样的事?”
陆就不说话了,沉默着蜷回对方怀里,彼此的皮肤轻轻摩擦时带给他酥麻和战栗;他也听说过,大人做这种事可以不必因为爱或喜欢,而是仅仅为了性本身。但,身陷欲河的陆却没有萌生什么渴望的感觉,反而有种回到母体的心安,真的是太奇怪了。
果然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他想。这么幼稚怎么会有人喜欢?所以他一定是在骗我。
“这次是蓝色的奥特战士,好厉害啊。”
陆摊开手心,像是把得了A+的成绩单给家长看。石刈拿起那两枚胶囊端详了一下,摸了摸陆的头,说出陆最想听的话:
“做得很棒,不愧是我的小陆。”
陆不介意在战斗中遍体鳞伤,不介意脱去衣服做个不那么乖的孩子,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
陆想,石刈先生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才选择我的吧。
“总是在你解除变身的时候把你接走的男人到底是谁啊?”
一想到令人先生是有家有室的正经人,陆就有点畏惧。他曾经想,如果石刈先生真的是坏人,他也不会惊讶,毕竟这世上无缘无故对别人很温柔的人,大部分都居心不良,有些则以玩弄小孩子为乐。这都没关系,陆是这样想的。他已经得到了看起来、闻起来、摸起来、想起来甚至尝起来都很像是爱的东西,所以他为自己打算好了要付出代价,在将来的某天。
“他是我的伙伴。”
“是地球人?”
“大概吧。”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赛罗哥哥,你好烦啊……”
“喂!我可是在关心你!”
只是那代价真的太大了。
『小陆是我的英雄。』
『我不是什么英雄……英雄是不会因为想得到什么而战斗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就像是陆无数次梦见的那样,他的身躯在那片灼热的海中逐渐融化,血肉枯萎骨骼销蚀,经历了光子力量迸裂的短暂痛苦之后,他回归到了一个怀抱之中,回到他出生之所,化作一个不曾出生的胚体,永远沉眠,不再醒来。
每一次变身,他都会把这样的梦重复一遍。
在那一天,在他面前,从人类的躯壳之中现身,漆黑的巨人与他相似,令人恐惧,把绝望和未知带给他熟悉的世界。
原来,在他人眼中,自己是近似于这样的存在啊。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小陆想要的东西,我知道,我很清楚。”
“我可以给你。”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啊。”
在街道上奔跑起来的陆苦涩地想,果然,大人都是骗子。
他跑得那么快,几乎挣开了迎面的风,被迫在这个瞬间脱离身为一个孩子的世界。他想起他最喜欢的那次约会,当他解开副驾座的安全带把身体探出车窗,载着他的男人完全没有阻止这种危险行为的表示,仿佛很清楚陆是多么强大,人世间的规则根本不值一提。
陆像那时一样闭上眼睛,乘着海岸公路上那强劲有力的春日之风,车体沐浴着夕阳,晕出一种近似于血的颜色。
石刈先生最终还是消失了。
那个巨人,他听到,赛罗叫他,贝利亚。
//.end.
因为长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貌,我幸免于难。
“这只和捷德年龄差不多。”
将我的血亲手足们屠戮殆尽的皇帝,把我从成堆的尸骸中拖出来,扔给了他的部下。
或许是我看起来太过软弱,甚至没有人想到要给我戴上束具。我被粗暴地带走,却接受了最精心的治疗;我的手脚和内脏很快地完好如初,然后,他们对我说,陛下的孩子需要一个玩伴。
银河帝国的时日实在是过于漫长,需要给贝利亚的儿子找点消遣,来打发无聊。
那个孩子,有着与我相似的体格与四肢,但他的皮肤是那么地光滑洁白,淡红的嘴唇,更是像晚霞一样温柔,这都是我所出生的星球上绝无仅有的。
而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土。因为他的父亲。
我跪倒在他的脚边,嗫喏着,祈求着,低声呓语着想要表明我的臣服。他好像并不能听懂我说的话,但他没有生气。他对我笑了。
从那天起,我陪伴在他的左右。我教他用宇宙里最通用的语言去说出房间里每一样东西的名字,我学会陪他玩他从遥远的星球上带来的那些游戏,我作为他的仆从在贝利亚的宫殿里出入自如,俘虏和奴隶们投来的眼神中充斥着鄙夷和嫉妒。
只有一种时候,他会避开我的视线。
在那些夜晚,我守在他的卧房门口,脑海里擅自描绘出了我从亲眼未见过的画面。我轻易地想象出他那光滑美丽的身躯在皇帝怀中扭曲颤抖的模样,在我放肆无礼的幻听中,他那清澈的声音变得娇柔又浑浊,怯怯地唤出皇帝伟大的名讳。
我知道里面发生着什么。这宫殿里的其他人也知道。
皇帝并不在意。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所有一切。
“你恨我吗?”
他用从我这里学到的语言问我。语气平静得一点也不像是被刀刃抵着脖子的人。
我看得出来,他甚至在怜悯我。但不是因为我杀不了他。
“您的父亲毁灭了我的家乡。”
我跪在地上,声音干哑地呜咽起来。懦弱的灵魂不会因为有了复仇的机会就被改变,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知道。我很抱歉。如果我是你,我或许也会这么做。”
“您不会。”
“我们一起去地球吧。”
那才是他的家。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帝国这样的地方,孕育不出这样的笑容。
“我们两个人一起,是走不掉的。”
在他讶异的目光中,我慢慢化形成了他的模样。我从没告诉过他,我们一族世代都以此为生。我们是小偷,骗子,演员,艺术家。我们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是即便毁灭也没有人会感到惋惜的种族。
“我会找机会脱身,在那之前,请利用我争取到的时间逃走吧。”
我也没有告诉他,他的父亲会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识破我的伪装,将我撕成碎片。
他没有必要知道。
“这不行,太危险了。”
他犹豫着。
“请快走吧。然后,我们在地球相见吧,带我去看看您出生的地方。”
我把他推进了我原本给自己准备的密道里。沿着它一直走,可以看见帝国的边界。
“那我们约好了哦。”
他轻轻地说。
我心中再没有悔恨。最后一次,我伏在他的足边,说道:“祝您好运。”
//.end.
梦比优斯在某些地方,出乎意料地迟钝。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在掀开被他称之为“乖宝宝安心毛毯”的仿造地球织物、看见钻在他怀里的那个小家伙惊慌的双眼时,诧异之余,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头疼。
没有看过的面貌,没有看过的眼睛。奇异、带些鬼魅的身体花纹,但没有散发敌意,似乎只是因为忽然看见了陌生人而有些不安。看样子还是幼生体。
然后,大概,是雄性。
在对视了片刻后,我和他分别作出了抉择:他选择躲回梦比优斯的怀中仿佛那才是他的栖身之所,而我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术,竟然默默地、默默地把毯子盖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了卧室。
我打开光屏,整理了一下思绪和最近因为埋头工作而忽略的各路传闻,大致归纳出了如下信息:赛罗因为不满被指派与银河帝国联姻而离家出走,而现在他的结婚对象在我的家。确切来说,是在我的卧室、我的床上、我的伴侣怀抱里。
我亲爱的梦比优斯,把别人的新婚妻子给拐回了家。
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外交危机的警报灯在眼前闪烁。
虽然直觉告诉我这时候应该联络一下佐菲,但是一想到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又不是很情愿了。正在我努力思索对策时,随着一阵脚步声,梦比优斯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了我:
“希卡利!加班结束了吗?”
“梦比优斯……”
我转身回抱住他时,看见那孩子怯生生地跟了过来,在还距离好几步的地方就停下,拘谨地看着我俩。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捷德!”
“是赛罗家那个?”
“你都知道啦。”
“我不知道你把他带回来了……为什么?”
“因为赛罗都不管他,多可怜啊!”
梦比优斯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我简直能想象出赛罗听见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我大概能想象出原因。说到底,这种双方都不情不愿的关系,按照赛罗那种性格,没有狠狠回绝掉已经是奇迹了,现在这种局面似乎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么年幼的皇子送过来,难道是吃准了光之国不会对一个孩子怎么样吗。
“对了对了,捷德可是在地球出生的哦!你看,多可爱啊!”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么中意。
梦比优斯把叫做捷德的孩子一把抱到我面前,鼓励他和我打个招呼。少年看起来非常不安,开口便是对我道歉:
“真的很抱歉、我…第一次看见蓝色的奥特曼……刚才对你很没礼貌、请,请原谅。”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也难怪。毕竟,地球人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还要更害怕呢。
他好像放心了一些。梦比优斯开心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又把他带回卧室,说是要继续睡觉。
——嗯?等一下。
你要和那孩子继续睡觉,那……
那我呢???
加班了三天好不容易从实验数据里脱身、只想要得到你的身心抚慰的我要怎么办???
身为比对方年长15200岁的伴侣,稳重靠谱的年上丈夫,当然不能把这些没出息的抱怨说出口。我可不想被梦比优斯认为是小气的男人。
“可是,如果赛罗回来找不到他的话,会很担心吧?”
我试图做一点理智的说服。
“啊?为什么?”
梦比优斯牵着那孩子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反正赛罗又不喜欢他,怎么会关心他去了哪里呢。”
帝国在把捷德送来光之国的时候,并没有隐瞒他是在地球上培育的人工生命的事实。可能正因为如此,尽管已经拥有能说话和行走的身躯,他对这个国度的认知依然几乎是空白。他在贝利亚身边生活的时间,似乎也不超过地球时间的三年。至于宇宙里的生物,可以这么说,但凡银河帝国所没有的东西,他一概是不认识的;比如说,他没有见过蓝色的奥特曼,甚至没有见过奥特一族的女性……
察觉到这一点的梦比优斯,轻轻捏了一下因为第一次看见光之国的女孩而面露惊讶之色的捷德的脸颊。
实验室的女性助手掩嘴偷笑了一下走开了,似乎是觉得我和梦比优斯一道带着个孩子来科技局的画面很……有趣?但我没有闲心去管那些窃窃私语。捷德的常例体检原本是交给银十字来做,但鉴于他的特殊体质就连医疗队那边也是第一次见,有些分析最后还是交给科技局来做。幸好,孩子非常老实,问什么就答什么,一点也没有隐瞒。听说赛罗还怀疑他是贝利亚安插在光之国的棋子,见面那天就闹得非常不好看,倒不是我天真,但这样一个小孩子独自待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做什么呢。
“银河帝国没有等离子火花,你在那的时候是靠什么来汲取能量的?”
“爸爸会在房间里放一个绿色的水晶…只要我不离开太远,就不会累。……以前是这样。”
“原来如此,是艾美拉尔矿石吗。…你说‘以前’?”
“嗯……最近…就算待在它旁边也没用了…还是会很饿,没有力气了。爸爸以为我生病了,但是后来斯莱说,因为我长大以后那个就对我没有用了…”
“因为基因缺陷吗?”
“不知道……”
但捷德在光之国能够行动自如,这一点很明显。他在地球上需要的能量不多,但在宇宙里生活所需要的恐怕就不是人类的食物能够提供得了的体量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使得他无法继续转化矿石能量的关系……但这些暂时还不能分析得很清楚。
“总之,先来抽管血看看吧。”
梦比优斯看着我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甚至做出一个立马就要抱起捷德逃之夭夭的姿势。
“怎么了,不用怕,不疼的。……最多就疼那么一小下,捷德是男孩子,这一点小事肯定没问题的,对不对?”
“希卡利,你只是想研究捷德而已吧?”
“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梦比优斯。”
“我才不信呢!你那天还说‘不知道人工生命的奥特曼的血是红色还是金色呢’!!”
“啧。”
看来伴侣太了解彼此也不是什么好事。引以为戒,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