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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見君,最近……”
“拜託您別跟我說話。”
只有兩人的部門休息室,咖啡機事不關己地盡著本分,發出輕微而平穩的運作聲。一手端著碳酸飲料另一手拿著一本當月的《少年J●MP》坐在對面的伏見猿比古,即使是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沒有從書頁移到上司臉上。
“原來伏見君也會看漫畫雜誌啊,真看不出來呢。”
宗像即刻被「您是聽不懂人說話嗎」的眼神瞥了一眼。似乎意識到目前很難完全抗拒上司因為極度無聊(明明應該很忙卻在偷懶)而試圖搭話的行為,年輕有為的下屬有點放棄地歎了口氣。
“……只是有認識的人的連載而已。”
“哦呀,漫畫家嗎。”
不再應答而繼續埋頭看書、不時自言自語著“啊、這笨蛋……這裡網點貼錯了啊”之類的伏見,不知因為又看到甚麼情節而自顧自地傻笑了一下;在忽然意識到這不經意的失態面前還有位觀眾時,他神情一變、警覺地抬起頭。
對面的宗像好像看到了甚麼難得奇景,一時間竟也找不到話來調侃,與伏見面面相覷著。
“那個……”
電話適時地救了他。
竟然還是兒童向動畫片頭曲風格的鈴聲。看來伏見君也有童趣的一面嘛——這樣想著的宗像看到對方愣了一下之後愈發尷尬地臉紅了一下、而後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接起電話:
“Misaki!說了多少遍不要給我亂改鈴聲……甚麼?甚麼讀書會啊甚麼鬼……哈?要往雜誌社回寄招募卡才有機會抽到票?那種事我怎麼會知……啊啊吵死了!不就是個作者見面會最多給你讀讀書裡的段子嘛那種東西你要聽的話我隨時可以給你……喂!你別哭啊!你和那個人不是同個出版社的嗎問問你的責編啊說不定可以……甚麼?都抽完了沒得剩?贈券也沒了嗎?這甚麼世道……喂!喂你不要鬧了啊後天就截稿了現在哪有空搞這事!我跟你說這個月我可不會幫你描線的了!網點也不會幫你貼的我是說真的!…………”
散場之後仍然不失熱鬧的出版社會展中心,看板上是周防尊老師的感官三部曲的巨幅海報。明明應該是文學作品,卻像影視圈宣傳似的使用了真人照片——作者本人的(從好不容易把當事人抓來拍了一堆的備選方案中好不容易挑出一張不太像快睡著的)。用宣傳部的話來說,這是讀者的要求,不能不買帳。
寒冬臘月的商業中心,出口通道上四處都是成群結隊的年輕人沉浸在興奮難褪的氣氛中熱烈地討論著,宗像站在其中卻又不能稱之為書迷,在心境上有些格格不入。
“嗚嗚嗚嗚嗚竟然真的和尊先生握手了猿比古我再也不洗手了!!!”
“啊隨便你!真是的吵死了……不過,”
正不耐煩地用圍巾把橙色頭髮的小個子纏起來的伏見,看向宗像的眼神依然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味: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啊,室長竟然會有這種票。”
“嘛……只是碰巧。”
“難道室長也喜歡這一類……文學麽。”
差點要說出“×書”的伏見停頓了一下,看向自己身後仍然沉浸在與偶像(?)面對面近距離接觸的八田,想起剛才這傢伙在簽名桌前差點激動得要噴眼淚的樣子,不禁翻了翻白眼,心中難以把相距甚大的兩人的品味聯繫起來。
“我倒並沒甚麼興趣,倒是這位小朋友才是狂熱書迷吧,很辛苦的樣子呢伏見君?”
“不用您操心。而且他才不是甚麼小朋友,別看他像個中學生似的去買書都要被查證件,其實年歲都比我大了。”
“哦呀,真意外。”
“不過,室長明明說對這個人沒興趣,卻有這種書迷之間炒到天價的邀請券,不知該說是浪費還是甚麼?”
“……啊。這個嘛……”
“是我之前硬塞給他的,以防萬一。”
從後面傳來的聲音,是一臉客氣微笑的男人。高挑的樣子在人群裡十分顯眼,一面走過來一面對宗像一行人打著招呼。
“這樣可不行喲小八田……你的責編正滿世界找你呢。”
“啊!草薙哥……”
“多少體諒下鐮本的工作呀。”
“對、對不起!但是……”
“我馬上帶他回去。”
“誒呀呀,那就拜託了。有你就放心了。簡直該聘你做編輯,伏見。”
“得了吧,我才不想當這傢伙的保姆……”
送走兩人後原本想趁機一起溜的宗像,卻被草薙一手拍了拍肩。看出來對方此刻似乎有些不想和自己搭話的草薙倒並不尷尬,湊近些說道:
“真沒想到您還是來了。”
“就別挖苦我了,草薙君。”
宗像難掩歎息地偏了偏頭,目光遊移著。
冬日的東京,因為正值年底各種慶典的關係,格外地燈火輝煌;說是還差幾天才會下雪,夜晚已經被不和什麽人走在一起的話就會覺得雙手冰涼的氣氛所籠罩——至少車上電臺是這麼說的。
“說起來還得感謝您呢,這本書的出版。”
“我?”
“好像是靠您才渡過了瓶頸期。說是——在您身上取了不少材的樣子。”
“…………”
神情在『不用客氣,舉手之勞』和『不,我一點也不想接受這種層面的感謝』之間掙扎著來回輾轉的宗像,讓草薙覺得有趣極了。
“他還在後臺睡覺,去見見?”
“不用了。”
“誒呀,難得都來了,真不去?”
“……還是…算了。現在的話,我想還不行。”
宗像最終這樣說道。
草薙於是體諒地笑笑,把放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來。
04
“和想象的不一樣啊……”
“廢話,只放了一根手指進去你就鬼叫成那樣。”
話雖如此還是弄得精疲力盡的兩人,面對面坐在床上互相瞪著。最後,被八田搶走全部被子的伏見默默地拉上褲鏈,一邊伸手從對方腦門上抹掉一把熱汗。
因為剛才被伏見嫌棄破壞氣氛而沉寂了一陣的電視重新響了起來。正是熱熱鬧鬧的晚餐檔動畫,嗶嗶啵啵的主題曲和八田硬給他改的手機鈴聲是同一款。雖然還是不喜歡,但久而久之竟然也有種熟悉的親切。習慣真是可怕。他想。
“到底是哪裡不對。”
八田在隆起的被窩裡縮成一團,一邊摸過床頭開最喜歡的書放在膝蓋上逐頁翻閱起來,每一次看都像第一次看那樣認真,令伏見立即流露出了『我真服了你了』的無奈神情。
“你還真當那是性愛寶典啦。”
看不下去對方認真研究色情書籍的樣子,伏見伸手將書一把撈了過來,然後不顧抗議就在八田光裸的雙腿之間仰躺下來,舉起那本封面上赫然印著《無名的情人》的精裝書,隨便翻開到其中一頁:
“『——因為,我們約好了,不會告訴對方自己真正的名字,這樣我們就永遠只是互相攫取快樂的陌生人……好吧!直到這條街上的霓虹燈全部熄滅為止,就留在這兒吧。啊,對了,你身上有菸嗎?……』”
儘管伏見只是絲毫不帶感情地將文字用聲音表述出來、比起讀一本電器說明書要生動不了多少,身為死忠fan的八田仍舊迅速地沉入了字裡行間的那種獨特的、難以言喻的迷醉氛圍之中。
“為甚麼不能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
“啊?你,你問我為甚麼……我也不知道啊。”
“哈啊?!你有沒有搞錯。”
「你不是早就讀過百八十遍了嗎」用這樣看笨蛋的眼神從下往上仰視著一臉茫然和不好意思的八田的伏見,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也是,這種描述大人之間糾結愛情的故事,不能太高估你的情商和閱歷……”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我覺得猴子你好像在看不起我!”
“沒錯。”
“喝!”
這種時候,果然就是應該要抽掉墊著對方的雙腿讓膽敢看不起自己的傢伙的腦袋狠狠落在床墊上,然後順勢撲上去撓他癢癢才對。
“啊………………那個啊……那是因為,那時候我確實不知道他叫啥來著。”
“真的假的哦……”
“嗯。大概睡過第五次之後他才想起來給我張名片。”
“也太隨便了吧你們——”
“比起那個,快拿包抽紙給我,不然這月的連載就完蛋了。”
“甚、甚麼?!”
“……那甚麼,牛奶打翻在筆電上了。”
“周防老師——!!!!!”
搜查課的女同事在第一位接受訊問的M先生走進聞訊室的時候深吸了口氣。察覺到失態後,她立即用夾著公文紙的記錄板擋住了嘴唇,雙眼卻仍緊緊捕捉著這位嫌疑人的一舉一動,拉長的睫毛像剛出繭的蝴蝶一樣慌張地顫抖著,十分可愛。
我也認識他。說真的,我不是那種時髦到能把明星的名字和面貌對上的人,難得的是,他卻是那種連我都能一看見就叫得上名字的人。我向一旁站著的搭檔撇了撇嘴,他心領神會地勾了勾眉毛:這恐怕就是——案發後幾小時內上頭就特意向每個部門都發了內部通告、特地囑咐嚴禁向媒體透露死者關係網的原因。
在審訊室昏暗的燈光裡,他的樣貌和那些光鮮的熒幕、海報上並沒有甚麼不同;紅頭髮,簡單的T恤和牛仔長褲全都是修身款,個子很高,好像比電視上更瘦些,此刻理所當然地略顯憔悴——毋寧說是某種深深的疲憊,皺著眉,隨時都會昏睡過去的樣子。
原來他才24歲啊——我也是看了資料才知道。不知為何往往會有種他已經出道很久的感覺,可能是出鏡率的關係。
原則上,我們是不在被審訊者吐出有用的情報之前給他倒水的,但出於某種奇怪的窺視心理,我還是先把水杯擱到他面前。他沒有抬頭看我,第一句話是:“有菸嗎。”
在發現我們為難的神色之後,他擺擺手,好像在說『沒事,當我沒問』。
很幸運的,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喜歡找麻煩的人。
我們簡單地核對了身份信息,然後開始做筆錄。
“那麼,死者T先生是您的經紀人,是這樣嗎?”
“嗯。”
“除了工作之外還有其他方面的關係嗎?”
“甚麼?”
“比如說、私人的交往,感情?之類的。可以這麼說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啊……那說說您和他是甚麼時候開始認識的吧。”
“……是中學同學。”
“也就是說,相識多年?那麼關係應該很不錯吧。”
“…算是。雖然是個煩人的傢伙…”
“哦?具體是哪方面的呢。”
“……這也要說嗎。”
“請別介意,盡可能了解更多情況對我們的工作會有幫助。”
“……好吧。那傢伙……從以前就總是有一大堆奇怪的興趣,沒半刻消停……從四處弄一堆奇怪的東西回來,不過幾乎都是3分鐘熱度……每次都拉上所有人和他一起瞎鬧,煩死了。”
“也就是說死者興趣廣泛,但持久度不高?……請問攝影也是他的興趣之一嗎?”
“…你說那個老攝像機?”
“那個是古董,對吧?雖然是很舊的款式但依然運作良好,估價在十萬以上。”
“……不清楚。”
“我們在案發現場發現的這臺攝像機裡發現了一些私人影像片段,也包括您的,有些還相當私密……請問您對這件事知情嗎?”
“…………啊,那傢伙,經常拿著那東西四處拍就是了。亂七八糟的甚麼都拍……甚麼時候拍的我都不知道。”
“那麼,請問案發當晚也就是12月7日晚上11時至12時之間這段時間,您在哪裡?”
“在自己家裡。”
“獨自一人嗎?”
“……不是。”
“請問您和誰在一起?”
“…………非得說嗎。”
“當然。這對您和我們來說都是非常的程序。”
“……只是偶爾會過來住的人。”
“是家人?”
“不。”
“那麼,是朋友嗎?”
“……也不算…”
“冒昧地問一句,是戀人嗎?”
『喂,經紀公司會生氣哦』跟隨著我的追問,旁邊傳來了這樣的調侃。真是的,這種情況還能輕鬆說笑的傢伙,被投訴了我可不管。
M先生卻並沒有對這樣的玩笑做出甚麼反應。甚至該說,連一點厭煩的表現都沒有。果然這才是大公司藝人的素質啊——就在我內心暗暗感歎著的時候,他淡淡地說道:
“還沒到那程度。只是時不時來一發的那種。”
他的聲音不冷,卻瞬間冰凍了整個審訊室;被他用輕藐的態度說出這種敏感事項的氣勢所震懾,我們一時間全都說不出話來。最後,我只好假裝淡然地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不、不管怎樣,還是有必要請您提供當晚與您在一起的人的名字和身份信息。這是程序,請您合作。”
儘管從他一進門開始,就始終保持著一種不太願意說話、惜字如金的態度,但我猜測那無非是出於演藝人的敏感和謹慎;然而,在我們一再的要求之下,他卻似乎變得有些無謂起來,好像忽然把麻煩的事情丟下、揚長而去了一般:
“可以哦。”
他向後靠著椅背,瞥了一眼桌上的水,還是沒喝。
“那,你們去問他好了。”
半天之內,我們明白了他臨走時那神秘微笑的含義。
被課長狠狠瞪過來的時候,我無奈地用手肘戳了戳旁邊的同僚。對方無奈地戳了回來,意思是世事難料,誰也沒轍。於是我們恭恭敬敬地站得筆直,在那禮貌的問候面前,脊背卻冷得滴汗。
R先生。名模嫌疑人M氏口中的不在場證明人。
洩露出去的話還不知會同時在社會版和娛樂版掀起甚麼樣的軒然大波的人物。
幾乎只在各種新聞發佈會上見到過、和我們這些平凡的小探員之間不知道隔了多少階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此刻,正衣著筆挺地坐在方才M先生坐過的位置上客氣地微笑著,問我們為甚麼不坐下。
——我們覺得站著比較舒服。啊真是蠢透了的回答。我想提醒搭檔記錄板拿反了,卻無從開口。
“那、個……”
“沒關係,請按正常程序詢問就可以了,將我當成普通的證人會比較有助案情的進展哦。”
“是、是……非常感謝!”
誒說到底為甚麼要在這種場合說謝謝。想再把自己拉回訊問者的位置好像愈發困難了。
“那麼、請問……案發當晚也就是12月7日晚上11時至12時之間這段時間,您……”
“在友人的家中。”
“「友人」是指……M先生嗎?”
“是的。”
“請問……您和他當時在做甚麼?”
“哦呀,一上來就是這麼辛辣的提問呢。”
“誒、那個……抱歉……”
“為何要道歉呢,這也是正常的程序吧?”
“是、是的……如您所說。那麼……”
“那麼個人隱私無可奉告。”
啊——果然坐在上頭的那些人,就得是這種角色才行啊。
比起雖然寡言卻老實合作的M氏,R先生簡直就是難啃的毒骨頭。比起我們更清楚這裡的套路怎麼來、完全有能力把我們扔在河岸上、自己悠閒地划船遊覽——這是甚麼比喻啊。搭檔仿佛看穿了我的內心,神情嫌棄地用手肘給了我二連擊。
“請問您認識死者嗎?”
“並不能說是直接認識。”
“那麼,是通過M先生提起關於他的事?”
“很可惜,他並不喜歡和我提及他的人際關係——實際上我也並沒有興趣。”
“也就是說,您和T先生沒有甚麼來往?”
“可以這麼說。”
“那麼,請問就您的觀點來說,死者與M先生的關係如何?”
“嗯……我和那個人只是在他的住所偶然地打過照面,我想我並沒有發言權。”
“這樣……”
“還有甚麼我可以提供幫助的嗎?”
“啊、關於這個,其實,關於受害者手機裡一條未發出的郵件,我們想問問您……”
“郵件?”
“是的,收件人是M先生,但我們對其內容有些疑惑……原先是毫無頭緒的,但現在恐怕得向您了解一下情況。”
“請說吧。”
“原文是‘不要和警察先生玩得太晚哦,明早還有攝影呢’……啊對了後面還有三顆❤。”
“…………”
“……請問……您是否……”
“很可惜,我對此毫不知情。”
“啊、是這樣嗎……”
“是的。”
“那個、非常感謝您的合作!辛苦了……”
“哪裡,你們辛苦了才是。我對經紀人先生的事情也感到非常惋惜,真希望能早日破案呢。加油啊。”
“是、是的!一定!”
精英階層的R長官本人,其實比警察周刊的採訪照片裡看起來要年輕些。起身送他出門之後、鬆了口氣的我在心中如實想道。
下一個接受訊問的是身為死者僱主的I先生。
老實講,身為幕後老闆,他未免有些不必要的耀眼,更別說有著模特般的身高和好聞的大眾情人氣味;撇開這些,他倒是個肯說話的人,讓我們感覺輕鬆不少。
“雖然是有點兒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傢伙,但誰會真的和他結怨哪!簡直是瘋了,你說是不是?刑警先生!”
他講著一口綿軟的京都話,加上一把動人的嗓音,不管說甚麼,都讓人聽得陶醉。
“我和M從中學時候就和他認識了……他從小沒過過好日子,即使那樣,他也一點兒沒有學壞呀!雖說平常工作是不怎麼上心、有時候失蹤得比藝人還誇張吧……愛玩兒也不是甚麼特大的罪過呀,何況他去哪兒都會帶土產回來,多好的孩子!”
“這個、確實……我們課長就只給我們分過溫泉饅頭。”
“甚麼?那可太不上道了。即便是上司,也應該學學在職場怎麼做人,是不?”
“就是,就是……”
“雖然有時候有點沒神經吧,但他和大家的關係都很好,公司上下關係就靠他打點,包括引導新人融入團體也是他一直在做……你都不知道咱家那些小的們知道這事以後多傷心!”
“誒!可以想象……那麼好的人嘛……”
“想起來就後悔呀!要是那天晚上我堅持把他叫過來一起給新人開慶功宴的話……”
“誒?難道說這就是案發前那幾通電話……”
“可是吧那傢伙竟然說要去拍甚麼幾百年才有一次的流星群!就算真能對著著火的石頭許上一兩個願,也沒有命重要呀!您說是不是——”
“啊、那個……說得也是……”
“刑警先生您一定會抓到兇手的吧!”
“這個、必當全力以赴……”
“有甚麼需要咱們幫忙的儘管說啊!”
“對、對您的合作感激不盡……啊請坐下喝杯水吧……”
最後一位進來的,是和T先生關係很好的新晉藝人。因為還未成年,所有記錄都要做相關處理。光看名字以為是女孩子,見到真人才想起來似乎是最近在四處都放得很多的電視廣告裡見過的面容;和主打青春可愛的產品十分合襯,讓人一眼就想起兒童向動畫片的主題曲,似乎還經常踩著滑板出境,非常有運動力的感覺。
然而此刻,由身材纖瘦、神情不快、據說是公司指定的監理人S氏牽著手送進來的他,完全沒有了電視上活力四射的樣子,看起來剛哭過沒多久,眼睛很紅,怪可憐的。大概真的是和死者關係很親近,所以受到很大打擊吧。
“好了,請坐在這裡,不用緊張,只要如實地回答問題就可以了。”
“……是。”
“根據案情記錄,您是第一現場的發現人之一,是嗎?”
“……?”
“啊,就是說您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之一、是這樣嗎?”
“…………那天晚上,是我和社長一起去的。我們原本想請他來慶功宴,但是他說有事不能來……後來……”
“別害怕,慢慢說。”
“…………喂,不想回想起來的話就別勉強啊。”
“那個,不好意思,雖然同意了監理人陪同,但請您不要妨礙詢問程序……”
“嘖。”
“…………後來他……給社長打了個電話,社長臉色就變了……我們就馬上……去了他家、進去就……看到、……嗚、為甚麼……為甚麼會有人要殺他……他對我們那麼溫柔……”
“喂,我不是說了不想回憶的話就不要去想的嗎……嘖,你們好煩啊!問東問西的——”
“誒、那個,我們才剛問了一個而已……”
“嘖,這傢伙雖然平常神經大條,但是遇上這種事整個就鑽牛角尖鉆不出來了知道嗎!麻煩死了……”
“都是……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天不和你吵架的話……對不對!他明明是為了幫我們和好才跟社長扯謊說要去拍流星雨的……我……”
“啊——我都說了不關你的事了!你是笨到聽不懂人話了嗎……”
“啊、要不要去緩一下情緒再來?旁邊有個小休息室……”
“還來個頭啊!回去了!”
“誒這樣我們會很為難的……”
“好好看看現在為難的是誰啊!”
“……如果那時候對他說我們會和好的話……”
“別再想了聽見了嗎!喂,抬起頭來看著我!”
“那個,誰還有牛奶可可麻煩煮一杯過來……”
“喂!女人不要摸他的頭他會昏倒的!”
數日後,T先生的死因以非他殺定案。H公司很有實力,老闆的手腕始終把輿論壓得嚴嚴實實,幾乎一個敏感字都沒有向公眾洩露。聽說M氏換了更為負責的經紀人,而少年偶像的事業順利,從未在電視上流過眼淚。巧合的是,兩個人都從沒有過與異性的花邊新聞,倒是業界很難得的事情。離奇死亡的經紀人的故事在警局內部流傳了一陣子,種種猜測過場以後,也就淡出了我們的談資。據說後來作為證物保存在警局某個部門的涉案子彈和攝像機莫名失竊,又據說只是在掃除時掉進了哪裡的縫隙拿不出來。R先生來我們這個地方小局視察過一次,對探員們一一慰問,卻似乎沒有認出我們。
嘛,也不是多麼稀奇的事。畢竟他是上頭的人,對吧。
//.END.
原作:十束多多良
改編腳本:十束多多良
導演:十束多多良
攝影:十束多多良
音樂:十束多多良
胡說胡說,咱上司才不是那麼不厚道的人。
——雖然是很想這樣反駁回去,想起那人最近的反常,卻不由得面面相覷、最後一齊對著杯裡的茶水發呆。
“辛苦了。”
“嗯?”
下屬突然的問候聽不出甚麼感人的成份,比起關心倒更像是終於等到看戲的機會,也就是:「不趁機挖苦一下怎麼對得起被欺壓已久的自己」——的意思:
“看來相當激烈呢。”
“誒?”
似乎已經只會用疑問單字來回應所有問題的男人,正是數年如一日一絲不苟的宗像禮司室長。嗯?今天竟然,沒有戴領巾。
啊哈、想必那就是部下們今早開始議論紛紛的話題中心。
就連一向嚴肅鎮定、不容失禮的副長,也閃過一瞬的面紅。
“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想幹涉您的私人生活。”
“是?”
“但您的那位,看來不是省油的燈,還是小心為妙。”
有沒有這麼厲害,連黑眼圈都出來嘍。
這樣想著,儘量裝作只是無意為之的,目光,輕輕地……
“伏見君,你在說甚……——啊、”
真是的,拜託了——不需要那樣啦、都已經在部下們面前招搖過市了一整天,事到如今再去緊張,到底有何意義。
“不、這是……”
是是是、蟲子咬的,對吧。
我懂。我懂。我們都懂的。包括貼在門縫外頭偷聽的那一群。
“最近下班也特別準時呢。”
“啊……這幾天,是有點忙……”
眼神遊移得太明顯啦——喂喂。
你除了上班摸魚,下班還會趕著去哪裡喔?
比如說,忙著去買晚餐的材料(會下廚嗎這個人)。
比如說,忙著去哪個預約好了的餐館(兩個座位六點前謝謝)。
比如說,忙著去傳說中的甚麼店選購當日的回家禮物(每天限售100個的草莓慕斯)。
又比如說……好啦我不想知道。一點也不想。
“是怎樣的人?”
“甚麼?”
“不,沒甚麼。請在這裡簽名。”
才怪——超在意的。
到底、到底是甚麼樣的怪物能馴服這個人啊。還真想看一看。
難道,是比青之王還要難搞的傢伙。
難道,是天外來客。
難道,不是人。
誒——(疑問句)
電話響了。
上司看著他不聽完自己接電話絕不撤退的死樣子,臉上露骨地寫上了『見鬼』。
“…………啊啊、所以不是說了,等我回來弄就好的嗎。……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完全承認您有相關的生活能力,只是不認為您走出那道門之後能夠保持冷靜克制完全不惹出事端來罷了。……甚麼?當然是經驗之談,您以為您在住過來之前已經給我添過多少不必要的麻煩了?……您擺出這副樣子也沒用,我不會再上當的了。……我是說真的。我可是會吸取教訓的人。……燈泡甚麼的下班路上順便買了就行。……請別找藉口,菸和零食明明還有很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的。……知道了,不出去。今晚吃牛肉,行了嗎。……嗯,還有一小時。……那麼,就這樣。我還有工作……”
你倒是知道自己還有工作啊——
看眼終端,15分鐘。立刻甩了眼刀過去。
想問。
不能問。
還是想問。
“室長,不管怎樣請不要讓家庭瑣事影響工作,年底已經夠忙的了。”
“誒、何出此言……”
“另外,”
“是?”
“最近到處都在討論的(煩死了),有部很紅的電視劇(雖然我沒看),您知道嗎。”
“電視劇?”
“講的是因為扭曲的愛情觀而把新婚妻子囚禁在家裡、結果引發家庭悲劇的故事。”
“………………很可惜我的確沒有看過。”
“那麼,推薦給您。”
“不……我對這種、”
“那麼告辭了,報告書請您儘快審閱後簽字,就這樣。”
“等一下、伏……”
辦公室的門與他的名譽一起被殘忍地“啪嗒”上了。
外面傳來了重物次第摔倒的慘叫聲(?)。
『別在這偷懶都給我回去工作』好像聽到了伏見君這樣的訓斥聲。
誒誒、
所以說,
到底那部電視劇叫甚麼來的?
//.END.
“我有正經事要和您說。”
當他因為一陣急促的頭疼醒過來,發現宗像正坐在床頭,狀似擔憂地看著他的腦門。他於是伸手掐了宗像一下,對方沒反應。“哼,不是夢啊。”連眨眼睛都覺得疼,奶奶的。他想,哪個王八蛋偷襲我。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後的記憶似乎是一道炫目的白光,不是高潮時候死去活來的那種,而是一種奇怪的、毫無邏輯的、很不搭軋的感覺。再往前一點,勉強可以記起那個銀髮的小鬼變戲法似的扭曲面容。很顯然,在他馬上要出手之前,有甚麼事發生了——“是你搞的鬼嗎,宗像。”還有這裡是醫院嗎,很久沒來了,你給我掛號了嗎。他瞇起眼睛,拽著宗像的領口一把拉下來,擋住了天花板上惱人的白熾燈光。
“確切來說,是我,但也不是我。”
“…說人話。”
“打暈您的人,在那個千鈞一髮的時刻忽然降臨,並且自稱是——5分鐘之後的我。”
“……哈?”
“看起來非常可信,令我也不得不接受了。”
“你接受度也太高了吧這種天方夜譚的設定。”
“他還順便以更和平的方式制服了無色之王,手法非常有效且嫻熟,我懷疑是不是練習了很多遍。”
“…………你是說,那混蛋,已經被殺了嗎?”
“很慶幸並沒有。現在正安全地監禁在S4,不用擔心。”
“不是這個問題,媽的……”
“他還對我說,我需要對您說一句話,這樣才不會讓事情變得無可挽回。”
“……啥?”
“說是為了東京……不,地球的未來。”
“你腦殼被敲壞了吧?”
“要聽嗎?”
“……甚麼啊。”
“要·聽·嗎。那句話。”
“…………你分明一副我不聽也要說的樣子吧。”
“正是如此。”
“但是我相信哦,自己不惜從5分鐘後的世界匆匆趕來,也要教給現在的我的這句咒語。”
“……你說吧。”
//.END.
這話是草薙哥回憶錄。宗像沒出場。以上。※※※※※※※※※※※※※※※※※※※※※※※※※※※※※※※※※
http://kyo696.lofter.com/post/ba9d5_d46c08
空中散步 http://kyo696.lofter.com/post/ba9d5_d6e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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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就像十束說的:草薙是個好騎士。比任何一個加冕過的國王都更懂得管理一座城池。聰明,得體,不傲慢的那種古老的優雅,總能夠喚起龍對那些逝去的時光的集體回憶。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據說在他們的現任領主還沒破殼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個光彩照人的男子了。然而這個說法遭到了當事人大方的否定。他謙遜地笑著說:哪裡,遇到尊的時候我也不過十五歲,在家族權力的爭端中頻受牽連,偌大城堡裡唯一能夠依靠的是自學的一點點防衛魔法,每天都在思考如何躲過那些毒殺、暗箭和無端端的誣陷,艱難極了。
但他又說,有一件事是對的,那就是:他是第一個目睹王破殼而出的人。
“家族裡野心勃勃的老傢伙們賄賂魔族,從火焰森林深處的巢裡竊取了珍貴的龍蛋,而我又設法從他們手裡把它偷走了。”
草薙一邊整理用異族文字寫成的古籍,一邊用一種描述平凡往事般的語調慢慢敘述:
“那些傢伙雖然有不錯的膽量和十足的野心,但對龍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研究,還以為能像馴化野獸一樣馴化龍,進而掌握龍的生命和力量。”
他對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封面吹了口氣,厚重的灰塵像是雪花一樣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
“龍的紋章……”
他小心地打開,翻到其中一頁,而後指著一張因為年代久遠而墨水泛開、模糊不清的插圖輕笑起來:
“看,這是我十五歲時候憑藉瞬間的記憶繪製的手稿……真粗糙,是吧?但我敢說我是第一個親眼見到這東西的人類。我是說,龍的紋章。它是那麼的美麗耀眼,幾乎看一眼就能把雙眼灼傷。”
說這話的時候,他無疑是沉浸在某種溫暖的、懷念的情緒之中;他的眼簾低垂、輕輕皺眉,嘴角勾起柔情的微笑,好像在回憶一個不屑留下隻言片語的美夢,又好像在思念著一個不懂牽掛的孩子。
“……我真不知道那樣做究竟是魯莽還是勇敢。但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我不能讓龍落入那些人手裡。”
“至於永生和力量……說真的,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那個契約的真正含義。我只是想幫助他。也是想要幫助自己。我想和他一起活下去。”
“在明白‘與龍共生’的真正意味之前,我已經把手伸向了他。”
“那時候,我的面前……只看得到望不盡的熊熊烈焰。我不知道那後面,還藏著甚麼……”
“當我終於明白的時候,我所出生和成長的世界,早已經輪轉了千百年,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聽見我的聲音。剩下來的,就只有這座城堡。”
“雖然經過了必要的、很大程度上的擴建和改造——大部份依靠魔法,你明白的。龍不喜歡體力活。他們的手工也是一團糟,更不能指望他們給你建造點兒甚麼。我只好從地精那兒購買了一大堆建築學的實例典籍——我知道你在想甚麼,不過你最好把人類那套審美儘快忘掉,這是為你好。喏,看久了以後,你會覺得這種混合風格還是有可愛之處的。”
“想去孵化室看看嗎?距離上一顆蛋孵出來只過去了三百來年,說不定魔法陣裡還殘留著蛋殼的餘溫呢——摸一下會交好運的哦。……哈哈,你那是甚麼表情,我是說真的啊。小八田也是從那裡出來的喲,不想看看他的小蛋殼嗎?我保證是以尊為起點的龍蛋歷史上最袖珍的一顆……噢,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惱羞成怒,小八田。這窗簾還是新的,在尊和我都看厭以前先別把它們燒了。”
“(嘿,我可以悄悄給你一小塊。我是說——這個小傢伙的。你可以在殼內側寫上你倆的名字放在枕頭底下,保管晚上……)”
“咳,十束,我聽見了。別教些無聊的事。”
“哈哈哈。……誒呀,這孩子好像相信了呢,真可愛。”
“真是的……啊,我說到哪兒了。哦,對了,剛孵出來的尊,你都沒法想像……我簡直懷疑就算放著他不管他也能把那些壞傢伙全燒成炭。真的。從頭到尾巴尖兒最多只有我的一條手臂那麼長,還不太會飛,總是橫衝直撞,差不多把我藏著他的屋裡一切能撞壞的東西全都毀了。更要命的是,人吃的東西他根本聞都不聞。我焦頭爛額,就怕他會餓死。哦,對了,他也不吃人。說是乾巴巴的沒嚼頭,還有點臭。”
“後來?很簡單。要感謝我那些紅了眼要除掉我的老親戚們。他們覺得沒有子嗣的叔父會把城堡傳給我,所以收買了一大堆魔物來對付我——正好解決了尊的糧食問題。”
“誒,你幹嘛一副沒胃口的樣子?啊,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龍的食譜的。那個時候對龍的研究沒有現在多,龍的生活對人類來說始終很神秘——事實上,越強大的魔物越有利於成長。那些傢伙花了重金,大概後悔死了。”
“雖然暫時性地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但我並沒有感到喜悅。我被視為異族。承受著來自同胞同族的畏懼和厭惡。”
“但奇怪的是……不同以往地,我不再感到孤單無助了。我想是因為我和他在一起。雖然我們那時候語言不通、相處時諸多矛盾,他每天都對我吼,對我呼嚕,還咬我,撩掉我好幾撮頭髮,還燒了我好幾件最喜歡的衣服……但我明白我們是彼此需要的。”
“我是從那時候開始大量鑽研魔法的。那時因為怕我獲取更多反抗的機會,家族的圖書館是禁止我進入的,但叔父在病床上偷偷告訴了我圖書館藏匿暗道的所在——他可不是老糊塗。”
“在人類的肉體能承受的限度之內,可以用魔法力量做到的事情還是有不少。比如,不使用任何一種文字化的語言,僅僅用思維和另一個種族溝通——這很好地解決了我和尊的交流問題,而且還是百分之一百保密的。”
“對了,順便說,在那種魔法起效用之後,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就那點兒怎麼夠吃’。然後就拖著我去城外的黑森林裡狩獵了。”
“要我說,他實在是任性、野蠻、不講道理、衝動極了,當然到現在也沒有甚麼太大的改善——”
“但那時,我真心地覺得,我願意為他交付一切。”
“或許因為他也是一個被不自願的命運給束縛住的生命?或許是我自大得想要救他……”
“這個想法,直到現在看來,也還是很自大啊。”
說到這裡,他再一次顯露出了那種苦澀的、好像在淡淡嘲弄著自己的笑容。
“既不是真正不朽的龍,也不再是能夠輕易消逝的人類,這就是我自己選擇的——”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人類曾經把這叫做甚麼來著?啊……命運,是吧。”
隨著他的目光,在他抬起的手掌中央,奇妙的光芒透過皮膚,隨著脈搏有規律地閃爍著,不是人類的智慧能夠製造的任何一樣東西。
那是他作為龍的契約者所履行的承諾,和作為『鞘』所守護著的『劍』。
那是——以被詛咒的形態存活著的龍的心臟,世上最灼熱最純淨的火焰,所散發出來的耀眼光芒。
也是,最初作為一個僅靠平凡肉體呼吸的人類的草薙出雲,和龍的王,緊緊連結在一起的生命。
//火焰城堡.END.
01
鑰匙在半空中慢動作回放,倏地拉出長長一條弧線,最後哐啷一聲,準確無誤地在周防手心裡濺起脆響。
嗯,nice catch。不合時宜地,他想起草薙說過自己反射神經超群、一點不像個成天宅在家的官能小說家,也不知道算是稱讚還是挖苦;西裝革履的男人拎著最後一箱行李站在電梯門口,用那種這輩子不想再和他多廢話一句的聲音說道:
“假如還有遺漏甚麼物品,麻煩您直接處理掉,不必知會我。”
(——敬語啊……好久沒聽到就是了。)
他啜口菸耙了耙頭髮,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因為很久沒在早上起床的關係,清晨的陽光有種陌生的清新感,就那樣從落地窗外大塊大塊地鋪灑進來,卻在他腳邊戛然止步,差一點點就能溫暖到他光裸的腳趾了。
然後對方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像誰斷定過的那樣,他跟固定對象的關係保質期不會超過三個月。再長就是見鬼了。
——還差一點點就可以打破這條可笑詛咒的宗像禮司,終於也把(被)他給甩了。
周防側靠著墻,靜靜等著嘴裡那隻菸燒完。
02
“一失戀就恢復到通常運轉的狀態啊,果然是周防老師。”
一邊把滿滿當當裝著各種食物和生活用品的購物袋小心地放到被一大堆雜物和吃剩的垃圾食品給佔領的餐桌上,一邊對著上半身賴在地毯上腳卻還勾著沙發扶手、臉上蓋著外賣目錄的屋主這樣調侃著的草薙,四下觀察著房屋的狀態:毫無疑問已經不能稱之為適宜健康人類居住的高級公寓,空氣裡瀰漫著混合了宅家懶漢和性生活不規律的複雜氣味;假如私人空間的空氣污染也要被開罰單的話,那麼眼前這個人無疑早該債臺高築而被捕了。但即使是那樣,也不能成為拖欠稿件的理由——
草薙揭開遮著那張臉的圖冊,對方像正午時分從洞穴裡被硬拖出來的蝙蝠一樣皺著眉發出痛苦的呻吟。
“快醒醒,稿子呢。”
“哼嗯……編輯長大人親自過來,難道HMR出版要倒閉了?”
“有銷量神話周防尊老師的連載,那一天還早呢。不過你那責編又被海關扣了,好像是在尼泊爾拍了甚麼不該拍的東西,正在檢查膠捲呢。但他拍太多沒有三天看不完,那邊的警察大概快瘋了。”
“…………”
草薙抬起長腿把他的腳從扶手上撩下去,然後把掉在地上的坐墊放回原位,這才設法坐了下來。
“嘛……反正一定是你又給宗像君添了很多麻煩,終於把他給氣跑了吧。”
“嘖,要你管。……我搞不懂那傢伙,隨便他吧。”
“不覺得可惜嗎?”
“啊?”
“雖然有點死腦筋,不過在你來往過的對象裡,也算是難得的好人了吧。”
“放×……他除了臉漂亮點還有哪裡好了。”
“喔呀,是嗎?你只是中意外表?”
“嗯……還有衣冠禽獸這一點我也喜歡。”
屁股挨了一腳。
“……尊。”
“啊?”
“戀愛是甚麼?”
“……哈?莫名其妙忽然在說甚麼啊你。”
“沒關係,說說看吧。”
“………………”
沒電了快一個禮拜的手機靜靜躺在手邊,黢黑的屏幕上除了幾道磨損劃痕便空無一物。充電器早找不到了。用了好些日子的備用電源是宗像的,想必在那天便已被妥善而整齊地放在行李箱的隔層,回到了誰的辦公桌抽屜裡。
廚房裡還多不少包裝精緻的蕎麥麵。沒有醬油於是試了一下煮熟淋上番茄醬,難吃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於是乾脆丟掉了。
本來就頗為寬敞的衣櫥,少了那些裁剪比衣料更貴的高級定制,愈發地空空蕩蕩,好像變成了這個家裡唯一還算乾淨的地方。
不用再從門口鞋櫃上的零錢盒裡翻找誰的車鑰匙。無證駕駛的犯罪生涯終於告一段落。
而那瓶氣味清淡冷冽的香水,終於也不再佔據鏡子前的某個角落。遺留下來的香味也很快被各種沐浴劑和肥皂胡亂混合的恐怖氣味給吞噬殆盡。
『周防,有沒有看到我放在洗臉臺上的眼鏡……』
『啊?你說這個?給你。』
『…………請問它的鏡片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不過你最好去看下浴缸裡面。我剛剛坐你身上的時候好像聽到‘喀拉’一聲。』
——是甚麼滋味?所謂的戀愛。
“…………苦。”
“甚麼?”
“宗像那傢伙抽的菸,原來這麼苦啊。”
“…………”
在周防手指間靜靜燃燒著的菸卷。宗像沒有帶走的唯一一樣東西,茶桌上那半包BLUE SPARK——他從來不抽的牌子。原本以為味道很淡的類型,此刻卻苦澀得像是在各種老土又乏味的狗血八點檔裡頭浸過了300遍。
“…………宗像。”
“是?有何吩咐,貓咪。”
“別那麼叫我。你是第一次摸貓嗎。”
“誒,您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摸得我很不爽。”
“哦呀……失禮了。”
以驚人的效率接受了『呀,赤之王變成了貓』這一事實的宗像,幾乎是順其自然極其愉快地進入了「要照顧無家可歸(←並不)的可憐動物的好心人士」這樣完全不對的角色設置之中。當他興致勃勃地從寵物商店採購了叫人和貓都眼花繚亂的各式用品、食糧和玩具回來,周防毫不吝嗇地向他投去了“你可真閑”的眼神。
“不需要這樣吧…”在看到對方眼神中的閃爍後他體貼地不再說什麼——想來也是,宗像這樣的人,看就能想像到他被動物所畏懼和躲避的樣子。雖然做不出伸出舌頭舔舔伸過來的手掌心這麼肉麻且違背原則(?)的行為,但如果只是安靜地讓對方把自己抱起來、由耳尖一直撫到尾巴梢這點程度的小事,他姑且還是能夠放任。
“宗像,我只有一件事不能忍。”
“敢問閣下,是甚麼呢。”
——不像是一方已經躍上了櫥櫃最高處、另一方則虎視眈眈地盯著對方藏身的角落、心裡盤算著怎麼樣才能在不傷害到對方身體的前提下順利地拆分該大型傢具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下發生的理智性對話。
周防在抗拒著他手裡被稱為“項圈”的東西。很顯然。不僅僅是因為周防天生是個厭惡束縛的人(貓),更因為——
“你敢把那個吊牌掛在我身上我就燒了你。”
“哦呀,寵物身份牌的存在,完全是爲了您的安全著想,請千萬不要誤會。”
“誤會個屁,你是故意的吧。”
『我叫MIKOTO。我是公的。如果你能看到這行字,說明我走失了。請撥打主人宗像氏的電話xxx-xxxxxx,感激不盡喵。』
——真要說起來,能在小小一個金屬牌上刻上這麼多字的店,理應給5星好評才對。
作為當事貓的周防對此不發表意見,只是不高興地在櫥頂上磨起了爪子。
“不喜歡海鮮味的嗎,周防。”
“偶爾也吃魚。”
“那麼,是對餐碗的款式不滿意?我還特意讓他們在上面刻了‘MIKOTO’。看,旁邊還有個貓爪圖案。”
“……那種事沒所謂。”
“那,請問您放著自己的晚餐不吃、卻跳上桌子毫無預警地奪走我已經夾到筷子上的食物的原因,究竟是為甚麼呢。
“宗像,”
“是?”
“我,不吃貓食。”
“……誒呀,但根據研究,貓最好的營養方針……”
“給我肉。”
“…………”
“肉。”
“……恕我直言,無論作為人還是貓,都太任性了喲,周防。”
“是真把我當成貓的你不對。不過,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我可以讓你喂我。親手。”
“………………您好像,提出了一個我沒有立場拒絕的條件呢。”
“那就說定了。不過只許用筷子,我不想舔到你。”
這樣說著的周防,一口咬住了宗像的筷頭。
“還有,我明天想吃牛肉。”
——並且理所當然地點了單。
“室長,請問,這是,甚麼。”
“哦呀,伏見君的問題好奇怪呢。這難道不是按照一般常識就可以判斷的嗎。”
“我只是不理解牠出現在辦公場合的理由。”
“嗯……根據異能管理法案對敏感對象進行嚴密管理?”
“……請不要信口胡說。這就是個貓。”
“確實,如你所見。”
並未對部下的質疑表現出任何不快的宗像,正耐心地從毫不客氣地橫臥在桌上的小型貓科動物的身體下面小心地將拼圖一塊塊摸出來。
“上次的異能犯罪者的情報送到了,似乎是個腦回路异於常人的愉快犯。畢生目標是建立只有貓的世界。幸好不是永久性的,根據體質不同,大約數天之內就會……”
宗像聽得心不在焉。他對動物,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出於各種原因。當他第一次知道撫摸貓的下巴會讓一個生物如此愜意甚至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又或者是輕易去碰觸那看起來柔軟無比的毛茸茸的肚子勢必會換來血淋淋的教訓,就連原本那麼難以撼動的周防,都變得非常可愛了。
雖然,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掙扎中,倒是損耗了不少貓玩具,想看周防被逗得團團轉的樣子,似乎依然還不能說是近在眼前。
“你嫌麻煩的話可以把我送回酒吧。”
(啊,在這件討厭的制服上磨爪子,真爽——)
雖然說著那種體貼的臺詞,內心卻這樣滿意地舔了舔嘴的周防無意識地對他歪了歪腦袋。
“那怎麼行,”
宗像把他抱起來。
“閣下可是我的貓。”
(——哼……)
貓咪從他懷裡跳下地後,又用尾巴掃了掃他的褲腳。
——沒關係、沒關係。
就算不出幾天,在某個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睡在身邊的是未著寸縷卻戴著鈴鐺項圈的紅髮男子,也能說一句『早安』……這樣就行。
喂,你也喜歡貓咪嗎?
//.END.
“餓嗎?”
趴在床沿這樣問過之後,他又好像想起甚麼事情似的眨了眨眼睛、最後垂下了眼瞼(幾乎瞬間治好了我的起床抑鬱癥)。我一想起他以為我只是想來他家玩的時候,毫無防備地展開笑臉的樣子,還有那熱烈的手心裡甜美的香氣,和嘴唇的櫻桃色,真的就開始湧出些奇妙的食慾。
“我8點要去打工,早餐的話……”
(——甚麼呢?只要是你端上桌的……但我已經不在聽了,滿心滿眼都是年輕的肢體伸臂向上、脫去那件寬大T恤的動作,慢鏡頭一幀一幀在眼前滑過,連空氣裡的灰塵都像星星那樣閃著光,暖橙色的頭髮還沒有整理,蓬亂亂的柔軟極了,我看著他……就猶如看著一隻健康的小鳥在晨光裡舒展翅膀。)
『那個,房間很小……』
『沒關係』
這裡甚麼都沒有。這裡甚麼都有。
所以,一切都沒關係。
//.END.
你戴著甚麼眼鏡看他,他就是甚麼顏色。如果你愛他,他就會是你戀愛的滋味。
“……你抹了甚麼?”
“啥?”
“八田的身上,有一點、”
“甚麼?”
“不知是甚麼…香味。”
“啊?不會吧……我只用了肥皂而已?”
“是嗎”
“錯覺吧?”
“……喔。”
※※※
“換了種菸嗎。”
“……啊?”
“最近,您身上總是有種不同的氣味。”
“不好聞?”
“不,很香。”
“…………啊,是那個吧”
“甚麼?”
“‘我知道你很想和我上床’的味道。”
“……嗯,很時髦的玩笑。”
“哈。受用嗎。”
“非常。”
※小猿美情竇初開但還懵懵然沒開竅,連對方的名字都還沒有直呼的時期。
※雖然標題這樣寫,第二段看起來好像已經是慾の行方了……嘛……算了。
『成年個體最長每隔24小時要入水一次,每次不少於1小時』
『幼體(≤300歲)入水間隔不可超過12小時』
『水溫不可高於10℃,否則個體會誤以為你要煮食牠』
『雖然牠們擁有自己的語言系統,但目前尚未被完整破譯』
『由於有著和人類共通的聲帶,對於比較聰慧的個體,可以教授人類的語言,但需要極大耐心』
『食糧以新鮮的海洋植物和魚類為主,短時間內大量食用人類的食物會導致中毒,但經研究證明,其吸收消化系統同樣可以馴化至與人類相似』
『成年個體可承受一定量的光照,但不可長時間直接接觸日光;幼體建議在涼爽的培養水缸中生長』
『與魚類不同,牠們不是低智能的生物。事實上,大部份海妖擁有豐富的情感……』
『以及敏銳的知覺』
『飼養提示:自然環境下的海妖的壽命十分漫長,並且擁有至今未得破解的繁衍方式;安全起見,請不要對牠們投入過多的感情』
『否則,有可能會感染……』
最後半頁被撕掉了。
不知是出版於多少年以前,在對這種神秘生物的捕撈和人工飼養還十分盛行的年代,不知由什麼樣的好事者編纂的飼養手冊。
他水淋淋地站在濕了一遍又一遍的地磚上。已經按照上司的指示,翻出家中所有的浴鹽一氣傾入滿水的浴缸;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很難相信上司那樣一絲不苟的男人,竟也會那麼耐心地跪在浴缸邊上,一邊示範給他看怎麼樣安全而不驚擾地在狹小的空間內急救這個奄奄一息、幾近乾涸而死的生物。
“這個城市已經很久沒有過海妖了,”
上司不忘對一無所知的他解說道:
“可能因為海平面上升的關係,迷路了吧……看起來還不到200歲,不知道有沒有同伴。”
他學著年長的男人用手掬滿水,然後慢慢地浸潤那如同朝陽一樣的橘紅色的頭髮,和柔軟的臉頰。
海妖呼吸的方式不同。大半都靠皮膚。沒有水就像人脫離氧氣。
“一直摔跤是因為不懂得用雙腿走路。牠們以為人類只是在空氣裡游泳。”
他盯著那些淤青皺眉。
“這也是……可以學習的。牠們非常聰明,但需要小心對待。”
上司教他扶著海妖的頭部輕輕將牠完全地放入水裡。好一會兒,那雙眼睛終於在水面之下緩緩睜開。迷茫而好奇地張望著他們。
“……無論如何,現在這是被命令禁飼的。你知道的吧,伏見君。被發現的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是。很抱歉,還麻煩您過來。”
“等牠恢復得差不多了以後,就想辦法送回海裡吧。這是爲了牠好……我是說,終究也是,爲了你好。”
臨走時,回頭這樣勸告著他的上司的神情有些特別。但不是他能讀懂的東西。
他細細撫摸著在水中休憩的海妖尚未完全褪去鱗片形狀的小腿肌膚,忽然想起某次偶然接觸到上司的手臂時,那奇特的、冰涼卻又滑膩的觸感,像是乾涸的魚的皮膚。
簡直一模一樣。
//.END.
誒,你是誰。
火熱又耀眼的陌生人。
“沒事吧?”
半舊的滑板上是他不喜歡的那種球鞋。再往上是又細又直的小腿,好看得不行。
“能站起來嗎,小子。”
金屬球棒的一端支在步行道的地磚上。聲音說不上有多關切,但態度沒有惡意。圍觀的人多了起來。真討厭。
(——你說誰是……自己看起來不也還是個中學生。)
他不快地撇了撇嘴,沒作聲。
“喂,那傢伙晃進這條巷子了,你倆先去追!”
沒想到這人還有手下。看起來像是哪裡的幫派成員的年輕人大聲應了一句,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跑了過去。
“現在是上課時間吧?怎麼一個人在這晃。”
——要你管。
這樣想著,他還是抓住了伸過來的手。
熱到不像是人類。
“那些混蛋我們會處理的,快回去吧、公子哥!”
只是對他揮了揮手。滑板滾輪再次飛馳起來。
就這樣,那金色的笑容和伶俐的身影在人潮之中絕塵而去。留下他。
//.END.
あの日あの時あの場所で 在那天 在那時 在那地方
君に會えなかったら 如果不曾與你邂逅
僕等はいつまでも見知らぬ二人のまま 我們將永遠是陌生人
“怎麼了,開門啊。”
被整個抱、不,準確地說應該是被拎著後頸(注:危險動作,請勿模仿)湊到門邊的黑喵,在周防看不到的角度有些無可奈何地眯起了眼睛。
“是什麽讓您認為我現在的狀態可以讓保全系統系統辨認出我的身份的。”
——儘管如此還是試著把爪子按上指紋感應區的宗像(貓),果不其然地得到了【無法識別,可能是寵物】的電子應答聲。
“喔,那還真是麻煩。”
周防把他放回地面。聲音裡聽不出真的在擔憂什麽的樣子。
“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可是已經把你送到家了。”
“……關於這點,的確得感謝閣下。”
“那,我走嘍。”
“…………”
沉默之後沒有應答,對白斷檔的時間讓宗像懷疑對方真的已經走了。
把自己獨自一……貓,丟在本應是自己居所的大門口。
“……隨您的便。”
他低頭輕輕說道,一邊毫無意識地晃了晃尾巴尖。
“……呵。”
一連串電子器件炸裂的聲音傳來。他訝異地抬起頭,看到的是熟悉的安保感應器的表面,瞬間已經變成了一整塊燒焦的金屬,甚至還有紅色的火花在不甘心地跳躍。
“——這樣、會引起警報……”
“不會。我連裡面的電路也燒了。”
“………………”
第一次覺得野蠻人的破壞行為竟然有所建樹的宗像,來不及感慨損失就被提起來帶進了門。
——原來,小動物的視角是這樣啊。
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高大無比,好像來到了大人國一般奇妙的感官。雖然在頭一次試著用貓的身體躍上桌子的時候遭遇了可恥的慘敗並且在椅子腳上撞到了腦袋,所幸沒有人目睹——站在廚房裡、正好背對著他的周防,不知為何似乎對搜索冰箱這種事很在行,一邊說著‘你這人家裡怎麼什麽吃的都沒有’一邊終於從角落裡翻出半盒牛奶,又開始在碗櫃裡尋找可用的物件。
“只有這個,今晚先將就一下吧。”
——啊啊,就連蹲下來的赤之王,看起來都如此巨大啊……他低頭看著淺盤裡熱氣騰騰的液體,莫名地有些無措。
“怎麼了,你餓了吧。”
——雖然……是這樣沒錯。
但是,
“……我沒有被人盯著進食的習慣。”
周防也就愣了一下,然後“噗”地笑了出來。
宗像的尷尬加劇了。馬上就要變成壞脾氣的貓似的,不快地搖起了尾巴。
“知道了,你慢慢喝吧,我去那邊沙發睡覺。”
“誒、”
“還是說你想要我回去?”
“……我並沒有那樣說。”
“宗像,”
“嗯?”
“我不能把你帶回去。”
“……我並沒有——”
“這幾天十束很迷做衣服,而安娜……每天纏著我給她講《貓的報恩》。”
“………………”
“你應該也能想像會發生什麽吧。”
“……明白了。請留在這裡。”
“呵。”
雖說石板造出的異能者千奇百怪,如此富有娛樂性的能力,還真是第一次見——該說是無聊呢還是可愛……啊,並不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想要利用這種能力的意思。絕對不是。
食飽過後、以驚人的速度順從本能用舌頭自行梳洗過一番的宗像,正蹲在沙發跟前胡亂想著些事情;當他把爪子搭上看起來已經睡著的周防的面前,忽然間不知道該用什麽理由跳上自家的沙發。
“……怎麼了,吃飽了就睡吧。”
周防尊不管到哪裡都是這麼個既來之則安之的男人。簡直可以說是比起他更快地接受了現狀。當然這個人是不會為他考慮明天要用何種形式給自己的部門發通告,應該說,光是在日常例行(?)的爭鬥過程中看見對手變成了……這個樣子,以人類來說,周防的反應可以稱得上是仁慈——
“……爲什麽,不去臥室?就在走廊那邊。”
“哈,你的床嗎?我可不想你以後在那上面想著我幹些有的沒的。”
“…………很好笑。”
“哼。你可以去睡啊,你自己的房間。”
“一邊讓客人睡沙發嗎?我可做不到。”
“現在看來誰才比較像客人啊……連杯水都倒不了的傢伙就別勉強了。”
“…………”
確實沒有立場爭論賓主之別而沉默的宗像,忽然被抱了起來。
“煩死了,快睡吧。”
周防的身體——確實是超越人類可理解範圍的溫暖。比他想像的更甚——
在終於入睡之前長達1小時的空想期內,宗像腦內不斷重複著這一結論。
“啊……不,還是換個措辭……”
“嘖,我爲什麽要幫你做這種事……”
“因為終端的熱感屏幕顯然不能識別貓的肉墊,而我又必須知會我的部下,以防止S4因為部門管理人的無故缺席而發生混亂的情況。”
“我不是說這個……爲什麽不直接打電話。”
“……不知道您有沒有發覺,剛才在寵物店的情況。”
如果能辨識貓的表情的話,周防會清楚地看見宗像皺了皺眉:在說到‘寵物’這個字眼的時候。
“什麽?就是你花了半小時挑罐頭的那家?”
“……出於謹慎,我略微試探了一下,發現那裡的店員和其他顧客,似乎都沒法聽見我說話的樣子。”
“……這樣啊。”
“我想……他們所聽見的,應該只是普通的貓叫聲吧。”
“是嗎……不過,明明連寵物用沐浴劑都買了,我看你已經開始享受這種情況了吧,宗像。”
“…………那只是爲了以防萬一需要長期抗戰而已,請別誤會。”
“呵……”
“總之,請把這封告假通知打完。”
“啊?還要寫啊……麻煩死了,就這樣吧。”
“……誒、等一下周防,你在寫什麽……等、等等!”
“好了,發送。完事。”
不顧對著終端機又抓又撓拼命想阻止郵件發出卻無濟於事而急躁得喵喵亂叫的傢伙,周防輕鬆地躺下就睡。
同一時間,S4的機要人員收到了上司意味不明的通告:
『我的10000pieces拼圖丟了一片,找到再回來上班。隨便你們放假也行。就這樣。』
真要說,貓的報恩什麽的,實在是妄想過頭了。
——說報仇還差不多。君子十年之類的。宗像這樣想。
比如周防把他整個按進沐浴劑泡泡裡的暴行,又比如次日早上醒來時候發現自己從柔軟的睡墊上被移進了用馬克筆寫著【我是公的,請養我】的紙箱這樣沒品的惡作劇和不遠處端著早餐對他逗用引小狗小貓一樣的聲音示意他過去的周防,可惡極了,一點沒有大人的樣子,真該來個雷——
“………………啊。”
“……喵……嗯?”
前一晚是一人一貓,今天早上還是一人一貓沒錯。總體情況沒變。
“…………周防?”
“……喂,開玩笑……的吧”
“…………這到底是、”
“……宗像你先穿上衣服好嗎。”
至少罐頭和沐浴劑應該不會浪費了。
——當然還要去買貓抓板、帶鈴鐺的項圈和貓用玩具才行。
啊、長毛貓的話,也得買專用的齒梳呢。
把表情一整個不爽的獅子貓抱起來的宗像愉快地考慮著後續事項。
//END喵
慟哭
「…………」
「怎麼了,哭啊」
「…………」
「事到如今還在忍什麽啊,你」
「…………」
「已經想哭得不行了吧?吶、美咲」
「…………」
「你的王、周防……尊さん,已經不在了哦?還有其他人也是,這裡——已經誰都沒有了哦」
「…………閉嘴」
「在我面前就不用假裝了吧,明明是個愛哭鬼的美咲」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你這個、混蛋……叛………………嗚、」
「……哈,這樣才對、嘛」
沒有更好的藉口了嗎
「因為、我討厭美咲」
「啊,是嗎」
「最討厭了」
「知道了」
善意(?)的謊言
「美咲,和女生在電車上不小心貼在一起是不會懷孕的」
「啊啊啊啊啊真真真真真、真的嗎……」
「但是和男生在體育倉庫裡接吻的話就會哦」
「誒誒誒誒誒誒誒不是吧完蛋了這可怎麼辦!!!!!!!!!」
強制送還(聯動)
「…………八田鴉,這是……」
「看就知道了吧,你們上司啊。」
「……等……上司什麽的……這個,怎麼看都是……一隻(表情極度不爽的)貓啊。」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玩意就是那個(被不知哪來的無聊異能者變成這個死樣子還賴在我家混吃混喝了一個多月的)笨蛋猴子,交給你們了。」
「等一下啊喂!就算你這樣塞給我們也……哇好痛好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伏見先生請不要撓我臉——」
今晚不放你回去
「不要走,猿比古」
「…………我明天是早班」
「求你了,這是我一生唯一的請求」
「……拜託你不要把唯一的請求用在這種地方」
「猿比古古古古古——」
「啊——煩死了……知道了!再打一局是吧,再輸可別怪我」
全權接收
「美咲」
「幹嘛」
「把我也帶走吧」
「不要」
「那這臺遊戲機還要么」
「要」
突擊檢查
「裡面的小混混聽好了,這裡是東京法務局第四……」
「拽個屁啊區區戶籍警!有種來戰!!」
「………………」
「…………幹,幹嘛」
「你剪頭髮了啊」
「……誒?…啊,對啊…」
「還蠻好看」
「誒,是、是嗎?謝謝……」
「……(喂,這氣氛是怎麼回事?八田哥沒事吧)」
「……(伏見先生在搞什麽啊……)」
夜明前
「猿比古」
「……啊」
「不去上班……沒關係嗎」
「嗯」
「……都已經……第幾天了」
「沒所謂……估計、已經被通緝了吧,哈」
「…………還真輕鬆啊你」
「沒關係,睡吧」
傷痕
「猿比古你,是變態嗎」
「…………」
「被摸了一下燒傷的痕跡就硬了什麽的…………你是變態嗎」
「…………媽的不要一直重複那個詞,不想想都是誰害的」
“好了,脫吧。”
“…………”
“……怎麼了?脫啊。”
“…不,只是覺得這種話由美咲說出來,感覺有點違和……”
“啊?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快脫掉然後趴床上就是了。……喂我沒叫你脫褲子!上衣!上衣就可以了!”
“話說,你真的行嗎……指壓按摩什麽的。”
“你小看我嗎?老子可是nico的季度優秀員工。”
“……對於打工仔來說還真是不得了的名號。”
“死猴子你好煩!到底要不要做!不都是你說最近連續加班肩酸背痛我才……”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就這樣趴著是吧,然後呢。”
“嗯然後放鬆身體什麽都不用想就行了。”
“……被你摸著怎麼可能什麽都不想……”
“哈啊?你在說啥?”
“沒什麼。”
“喔。我要開始嘍。背上有地方會痛的話要說。”
“然後你會溫柔點嗎?”
“不,我會用力按。”
“…………”
“怎樣?一開始手可能有點冷……”
“唔…你抹的是什麽精油嗎……”
“沒有那種東西啦,浴室裡的潤膚乳而已。”
“……………………美咲你……敬業一點好不好。”
“吵死了,這不是沒有嗎!再說男人那麼講究幹嘛,有得擦就不錯了。”
“喂這是服務業者該說的話嗎……——唔、…”
“啊,這裡痛嗎?”
“呃啊……等、等等……嘶…”
“你的筋絡都堵嘍……這裡摸起來硬硬的。”
“別的地方也快硬起來了……”
“哈?你說什麼?”
“啊痛痛痛痛痛我什麽都沒說——”
“哼……”
“……說起來,美咲,”
“嗯?”
“你給別人也是這樣服務的嗎……”
“當然是啊,不過沒遇到過你這麼多抱怨的。”
“……嘖。辭職吧。明天就去。”
“哈啊?!爲什麽啊!你……你覺得不舒服嗎?”
“…就是因為很舒服。”
“那你突然間發什麽神經啊!那邊時薪很高我才不……哇!你幹什麼!”
“背後已經夠了,也來按摩一下正面吧。”
“什……什麽!滾蛋!”
“怎麼了很正常吧這種常規服務。”
“常規你個頭啊又不是風俗浴場只是普通的桑拿而已啊!喂快放手別脫我的!也別脫自己的!死猴子你聽見沒——”